第二章(第23/27页)
“别开玩笑了,哪有这种事?”
“资深伍长,你说得太过分了”,杉浦说。他的眼神和声音都带着威胁仙石“你知道再继续对长官无理的话会落得什么下场吧?”的色彩,然而仙石不予理会。“那么,你的意思是说,把菊政和那些鱼肉一起丢进冷藏库吗?”他怒吼了回去,正面凝视着竹中。
“我无意干涉舰艇的运用和训练计划,但是我有保护船员们的安全的义务。如果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让船员们曝露于危险当中的话,就算是干部,我也绝对不会留情的。就算把我送上惩戒会议也无所谓。”
这是一个赌注。如果竹中此时心生怯懦的话,自己就会在百口莫辩的情况下被解职,事情就整个结束了。但是看着曾经似乎要向他告白什么事情的竹中的侧脸,仙石还抱着一丝希望——自己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就被解职的。他怀着被逼到尽头似的心情,凝视着那对无言的眼睛数秒钟之后,竹中好像疲累至极似地叹了口气,眼中带着几分犹疑的色彩看着仙石。
“我就在这里把事情都跟资深伍长说了吧。我相信你,如果我叮咛你不可对外泄漏只字片语的话,你应该会守住秘密吧?但是,如果我这么做,掌帆长他们是不会保持沉默的。”
竹中的一字一句都像是费力地挤出来一样,这出乎意料之外的演变使得仙石垂下了眼睛。竹中面有难色似地继续说道。
“如果有人责怪你说,和干部站在同一条线上支持继续没有道理的演习的资深伍长是让人无法信任的话,到时你就得跟掌帆长说清楚。结果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除非有人抱着遭到指责的觉悟守住秘密踩下刹车。”
仙石无话可说。“你可以恨我,我想这也是干部的工作之一”竹中又补充道,仙石顿时觉得冲到脑门的血液急速地往下降,但是他知道,如果此时打退堂鼓的话,只会让同样的事情一再重复发生。仙石坚持最后的一点意志抬起头来对带着真挚的眼神的竹中说“……那么,只请你告诉我一件事。”
“请告诉我在这次航行中进出司令室的人的真实身份。”
竹中和杉浦同时微微地抬起下巴,倒吸了一口气。
“……星期一早上,负责打扫的人应该进去过。”竹中回答道。
“请不要隐瞒了!”仙石立刻顶了回去,看着脸上出现同样一脸骇然的竹中和杉浦。“我说的是住在里面的人。从搜救坠机的那天晚上起就住进里面的人。”
两人脸上的血色顿时消退正是佐证菊政留下的话的最佳证据。和杉浦对望了一眼之后,竹中目光微微地闪烁,以沙哑的声音回答“没有人。”
“你敢发誓吗?以『疾风』的副舰长的身份。”
仙石看着竹中,继续追问。竹中紧抿着嘴角,回应仙石的视线。在空调正常运作的情况下,两人的额头上都冒着汗水。杉浦难以忍受这样的对峙,把脸转了开去,就在竹中好不容易要开口时,“够了,副舰长”的声音从头上落下来。
回头一看,只见宫津舰长站在通往舰桥的阶梯的中央。在舰长好像确认某件事情的目光注视下,仙石出于反射地并起两腿,挺直背部,听着舰长慢慢走下剩下几阶阶梯的脚步声。
“我不想让你再说谎,伤了副舰长的尊严。我来代你说吧。”
“可是……”杉浦把身体往前探,宫津用手制止他,眼睛看着仙石。仙石直立不动,怀着礼貌和反感掺半的感觉,刻意不去看宫津的眼睛。
“一如我的判断,你是一个诚实正直而优秀的资深伍长。我很高兴你能够在同一艘舰艇上。”
“下官虽然有所僭越,但是也认为舰长是个优秀的舰长,我衷心地尊敬您。可是……”
“我明白。你这种诚实正直的个性在这次的航行中让你变得不幸。对我们而言……”
宫津说道,低垂着头,仙石只是微微地转动的眼珠着。他不能去擦掉身上冒出来的汗水,仍然维持着立正的姿势,这时宫津突然抬起头来说“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吧。”
“但是,那就代表你也要共同承担秘密的沉重压力。你有所觉悟了吗?我相信你,但是那将会迫使你不得下去体会原有信念被整个粉碎的痛苦。”
仙石知道宫津不是一个夸大其词,随便威胁人的人。他吞了一口口水之后回答道。
“我有知道这艘舰艇所发生的事情的义务。”
“而且我也有所觉悟会遭到惩戒,请告诉我。”
宫津再度用确认的眼神看着仙石,这一次仙石也回看着他。与那沉稳的相貌有着天壤之别的虚无的眼眸注视着仙石,正当仙石心想,这个人原来有这样的眼神啊?全身不寒而栗的时候,响起一个声音。
“……好吧。跟我来,我希望重新让你见一个人。”
宫津转身,朝着两边都是士官寝室的通道走去。仙石深呼吸了一下,压抑住泉涌上来的不安感,然后跟了上去。
通道前方是舰长室和司令室。越过无法回头的界线的预感使得仙石觉得脚步变得好沉重,努力地追上宛如就要融入阴暗当中的宫津的背影。沉默地目送他们离开的竹中和杉浦的眼神不知何故,看起来好像在悲怜着他一样。
果然,宫津打开的不是舰长室而是司令室的门。那个应该已经死去的女人和沟口一起出现的房间。在门前停下脚步的仙石再度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一脚踏进室内。
八叠大的空间里摆着床铺和办公桌、简单的待客桌椅,墙上则挂着室町时代所画的日本画的复制品。或许是考量到有时候会搭载国外的宾客吧?这都是之前在这艘舰艇上的司令所留下来的东西,有着商务旅馆的单人房的气息,仙石环视着房间,感觉到背后有一股针刺般的视线,倏地一回头。
站在门口旁边的沟口关上门之后,再度和仙石目光相对。瞬间仙石感到惊讶,沟口探询似的视线让他感到愤怒,他把目光转向坐在椅子上的宫津。宫津只是低着头,刻意不看仙石,倒是沟口走了上来,张开他单薄的嘴唇说:
“我想在刚才的会议上,我的态度很失礼。站在我的立场,我只能采取这样的态度。”
和在刚才的会议上截然不同的慎重的声音让仙石不由自主地行了一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