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5页)

乔安娜打断她的话说: “是我们的错,巴顿小姐,我们来得太早了。我们一路走来的,没想到杰里走得那么快,所以到早了。”

“别这么说,做事永远不嫌早,好事永远不嫌多,你知道。”

老小姐亲切地拍了拍乔安娜的背。

乔安娜高兴起来,因为看起来她至少讨得了一个人的欢心。艾米丽·巴顿将微笑的脸转向我,不过略带些胆怯,就像面对一头保证暂时不会伤害人的吃人老虎似的。

“承蒙你来参加这种女性间的下午茶,伯顿先生。”

我想,艾米丽·巴顿脑子里的男人一定就是不停地喝酒、抽烟,时不时出去勾引一些农村少女,或者去挑逗有夫之妇。

后来我跟乔安娜谈到这一点时,她说或许艾米丽·巴顿一直希望自己能碰到这种男人,可惜始终没遇到。

同时,艾米丽小姐又在房里四处摸索,安排乔安娜和我坐在小桌前,谨慎地摆上烟灰缸。不一会儿,门开了,弗洛伦斯捧着茶盘进来,上面放着精致的茶具,想必也是艾米丽小姐带过来的。茶是香醇的中国茶,另外还有三明治、小面包、牛油,以及许多小蛋糕。

弗洛伦斯面带微笑地站在一边,用母亲般的喜悦心情看着艾米丽小姐,就像看着心爱的孩子办洋娃娃茶会一样。

由于女主人过于殷勤,我和乔安娜都被逼着吃了很多。这位老小姐显然很喜欢她的下午茶。我发现对她来说,乔安娜和我就像是一场大冒险——从伦敦那神秘、世故的世界里蹦出来的两个人。

当然,没过多久,我们的话题就转到了当地。巴顿小姐用亲切的口吻谈起格里菲斯医生,说他态度和蔼,医术高明; 说辛明顿先生是位非常精明的律师,曾帮巴顿小姐收回一些所得税,要不是他帮忙,巴顿小姐永远不知道那些钱可以要回来; 说辛明顿先生对孩子和妻子都非常好,可惜她自我了断了。“可怜的辛明顿太太,留下几个没有母亲的孩子,真是太可悲了。或许,她向来不是个坚强的女人,最近身体又差。大脑受了太大的刺激,就是这么回事儿。我在报上也看过类似的事,这种时候,人们往往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就是这样,不然她不会忘记辛明顿先生和孩子们都还需要她。”

“那封匿名信一定使她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乔安娜说。

巴顿小姐的脸红了,带着一丝谴责的口气说: “这不是件适合讨论的事,你说呢,亲爱的?我知道曾经有些——呃——信,可是我们别谈那个。太恶心了,我想我们最好别管那些。”

嗯,巴顿小姐或许可以不管,但有些人就没那么容易忘记了。总之,我顺从地改变了话题,我们又谈起艾米·格里菲斯。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艾米丽·巴顿说,“她的精力和组织能力真是了不起。她对女孩子们也很好,而且无论哪一方面都很实际,跟得上时代。这地方真多亏有了她。她对弟弟又那么全心全意,姐弟亲密无间,叫人看了真高兴。”

“难道他从来不会觉得她气势太盛了吗?”乔安娜问。

艾米丽·巴顿非常惊讶地看着她,用不失尊严的责备语气说: “她为他牺牲太大了。”

我在乔安娜眼里看到一种“不以为然”的表情,于是赶紧把话题转到派伊先生身上。

艾米丽·巴顿对派伊先生的态度有点奇怪。

她只是一再地重复——语气怀疑——说他非常亲切。对,非常亲切,也非常富有,同时非常慷慨。偶尔会有些奇怪的客人来找他,不过也不奇怪,他经常外出旅行。

我们一致同意,旅行不但可以增长见识,偶尔还会有一些神奇的际遇。

“我一直希望有机会搭飞机旅行。”艾米丽·巴顿渴望地说,“我经常在报纸上读到飞机旅行,真是太吸引人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呢?”乔安娜问。

要把梦想变成事实,对艾米丽小姐来说似乎很不可思议。“哦,不行,不行,那太不可能了。”

“为什么呢?又要不了多少钱。”

“哦,不是钱的问题,是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去。自己一个人旅行,看起来一定很怪,你不觉得吗?”

“不会呀。”乔安娜说。

艾米丽小姐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

“而且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行李——在外国港口上岸——还有各种不同的货币——”

老小姐畏惧的眼光中似乎升起了无数疑问。为了让她冷静下来,乔安娜立刻换了话题,谈起即将到来的游园会及售卖事宜。于是我们又自然而然地谈到邓恩·卡尔斯罗普牧师太太。

巴顿小姐的脸上突然起了一阵痉挛,她说: “你知道,亲爱的,她真是个奇怪的女人,有时候常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问她指的是什么事。

“哦,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些让人料想不到的事。还有她看人的表情,就像你不在她面前,她正看着别人似的——我形容得不够好,可是那副样子实在很难表达。另外,她也不会——嗯,完全不会——干涉别人的事。本来牧师太太可以参与很多事,比如给别人适当的劝告——你知道,拉人一把,让人修正生活的轨道。因为人们会听她的话,我相信,别人都很敬畏她。可是她偏偏自命清高,离众人远远的。最怪的是,她总是替可耻的人感到难过。”

“真有意思。”我说着,迅速与乔安娜交换了一下眼神。

“但她受过很好的教育。她是贝尔帕司家的小姐,非常好的出身。不过这种老式家庭多半都有点奇怪,至少我这么觉得。她全心全意地爱着她的丈夫,一个很聪明的人——有时候我会觉得,窝在这种小地方真是埋没了他。他是个好人,非常诚恳,就是爱引用拉丁文,让人听不懂。”

“你听听,你听听。”我饱含热情地说。

“杰里念的是一所昂贵的公立学校,所以他一样听不懂拉丁文。”乔安娜说。

这使得巴顿小姐开启了新话题。

“这儿的女老师都是些让人讨厌的小姑娘,”她说,“很‘激进’。”说到“激进”这个词时,她刻意放低了声音。

后来,我们步行回去时,乔安娜对我说: “她蛮可爱的。”

5

那天晚餐时,乔安娜对帕特里奇说,希望她的下午茶喝得宾主尽 欢。

帕特里奇红着脸,站得更直了。

“谢谢你,小姐,可是安格妮斯并没有来。”

“哦,真遗憾。”

“我觉得没什么。”帕特里奇说。

她似乎满腔委屈,忍不住对我们诉苦。

“又不是我要她来的!是她自己打电话过来说有心事,问我能不能来,今天她休假。您允许之后,我才答应的。没想到接下来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了!半句道歉的话都没有,不过我想明天早上大概会收到她的明信片。现在这些女孩子啊,不明白自己的身份,一点儿也不懂规 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