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一口(第7/11页)

“嗯,明天晚上怎么样,乔治?”

“好吧,”弗莱特说,“明天晚上也挺好,给你一句建议?”

“什么?”

“别让她在沙发上把你征服了。”

“不,”丽莎·弗雷泽博士说道,一边不满地摇着头,“那是精神病医师,精神病医师的办公室里才有沙发,心理学家没有,我们用笔和奶酪帮患者治病。”

她看上去漂亮极了,可是她却没什么心思打扮。她穿着简单,而且也没化妆,头发梳在脑后,用一根橡皮筋绑了起来。就这么随意而简单,她看上去却优雅迷人。她已经到了酒店,十分准时。现在她就走在雷布思旁边,把手挽在他的臂弯里。他们俩一起走在沙夫茨伯里大街上,路过了雷布思碰见那辆巡逻警车的地点。傍晚的天气很温暖,和她走在一起,雷布思感觉好极了,男人们向他们俩人行着注目礼,好吧,说实话,向她行注目礼。有时候还偶尔有人吹一两声口哨,不过雷布思觉得自己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他身穿那件灯芯绒夹克衫,里面套了一件开领T恤,突然他有点担心她会带他去某个高级餐厅,害怕自己因为没打领带而被餐厅拒之门外,碰碰运气吧。整个城市的夜生活开始了,夜晚活动的人们中大多是年轻人,他们喝着罐装啤酒,隔着繁忙的马路叫喊着彼此的名字。小酒吧的生意很不错,路过的公交车喷出一团团的尾气。雷布思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勇猛起来,他觉得自己想要让所有的车都停下,没收司机们的车钥匙,这样她就能够从容不迫地走过马路,而不被尾气污染。

他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想法的?这些小小的、淳朴的浪漫想法究竟是从哪儿来的?灵魂里某个渴望感情的角落?太不自然了,约翰,你正变得越来越忸怩作态。如果心理学家看不出来这种忸怩的话,那么没什么人能看出来了。自然一点,冷静点,做你自己。

她带着他去了中国城,离沙夫茨伯里大街只有几条街。中国城里的电话亭好像一个一个小小的东方庙宇,而且那儿的超市里还售卖那种好像有五十年之久的松花蛋。中国城的牌坊好像是从香港运过来的文物,还有那儿的街道名字,中英文都有。中国城里有一些游客,但人行道上绝大多数是一路小跑的中国人,他们的声音尖锐刺耳。这儿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就好像你期待着应该在纽约出现的某个东西,却出其不意地在伦敦发现了它的存在。但是他回头看,还是能够看见沙夫茨伯里大街上的剧院,红色的公交车吞云吐雾,还有那些街头的小混混,用最高分贝的声音喊着脏话。

“到了。”她说,在街角的一家餐厅外面停住了脚步,她拉开门,让他先走进了开着冷气的餐厅。一个侍应生立即走了过来,把他们带进了灯光昏暗的包间。女服务员微笑着递给他们每人一个菜单,接着侍应生送过来一个红酒单子,放在了雷布思旁边。

“请问你们想点瓶酒吗,边喝酒边点菜?”

雷布思看了看丽莎·弗雷泽,询问意见。“金酒加奎宁水。”她果断干脆。

“我也是。”雷布思说,然后他就后悔了,他实际上并不算喜欢金酒那种化学药剂一样的味道。

“我对这个案子感到十分兴奋,雷布思探长。”

“叫我约翰就好,我们现在不是在警局。”

她点点头,“我要感谢你能够给我这个机会,让我研究这些文件,我想我已经勾画出了一幅有趣的图片。”她从她的女士手包中拿出来一些索引卡片,用一个超大号回形针别在一起。卡片上一行一行密密麻麻地写着字,是那种很小很干净的手写体,她似乎要开始看那些卡片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点菜?”雷布思问她。她看上去好像没弄明白的样子,然后笑了。

“抱歉,”她说,“我只是太……”

“太兴奋了,你刚才说的。”

“如果警察发现了他们认为是线索的信息,难道不激动吗?”

“几乎从来不,”雷布思说,他好像在研究菜单,“我们生来就消极,我们不会变得很兴奋,除非犯罪的人被绳之以法,被判刑。”

“太奇怪了,”她的那份菜单还没打开,索引卡片就放在桌子上,“我还以为,必须得有一点乐观情绪才能够做得来警察的工作呢,不然的话,你就会觉得,自己永远都没法解开某个案子了。”

雷布思仍旧继续研究着菜单,他决定帮她把菜一起点了,他瞥了她一眼,“我不会试着去想自己是否能够解开案子,”他说,“我只是想做好自己的工作,一步一步。”

侍应生端着他们点的酒走了过来。

“想好点什么了吗?”

“还没,”雷布思说,“能再稍等一会儿吗?”

隔着桌子,丽莎·弗雷泽正盯着他。桌子并不大,他的右手就放在她的酒杯边,相距几乎不到一英寸。雷布思能够感觉到,桌子底下她的膝盖几乎要碰上他的。餐厅里的其他桌子似乎都比他们的这个要大,而且其他包间的灯光似乎也更亮。

“弗雷泽是一个苏格兰名字。”他说,这简直是一句绝妙的台词。

“是的,”她回答,“我曾祖父来自一个叫作柯科迪的地方。”

雷布思笑了。她的发音并不对,他纠正了她,接着说道,“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离那儿不远,具体点的话,有五六英里的样子。”

“真的吗?太巧了。我从来没去过那儿,但是我爷爷跟我说过,那儿是亚当·斯密[7]出生的地方。”

雷布思点点头,“那可是个不错的小镇子。”他拿起酒杯晃动了一下,欣赏着冰块撞击在杯壁上的声音。丽莎终于开始点菜了,她低着头说道:

“你为什么在这儿?”问题来得突然,让雷布思措手不及。她的意思是为什么来这间餐厅,为什么来伦敦,还是为什么来到这个星球上?

“来寻找答案。”他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好像这一个问题能够回答所有上面三种可能。他举起酒杯,“敬心理学。”

她举起了她的酒杯,冰块碰撞在杯壁上,美妙得好像一首和弦乐。“敬一步一步解决问题。”他们把酒喝了下去,她再一次开始研究菜单。“现在”,她说,“咱们吃点什么?”

雷布思知道怎么用筷子,不过今晚恐怕不是他练习使用筷子的好时机。他突然发现自己没办法自如地夹起一根面条,或者鸭子肉,不论夹什么,食物都会掉到桌子上,把酱汁溅在桌布上。这样,他就变得越来越沮丧,越沮丧,这样的状况就愈加频繁地发生。最后,他只好向服务员要了一把叉子。

“我的协调性完全失灵。”他为自己解围。她善解人意地微笑着(还是同情地笑?),向他的小茶杯里又多倒了些茶,他能看出来她等不及要告诉他她关于狼人的发现。前菜是一份蟹肉汤,谈话的话题一直比较安全,基本上是关于过去和未来,没有谈到现在。雷布思用叉子戳起一块难以抗拒的鸭肉,说道:“那么,你都发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