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肥(第15/17页)

一见阿睦走远,角助便手拨珠帘,朝一旁退了两步。

珠帘外,站着一位装扮高贵的妇人。怎么看,这妇人都不像是会上这家销售劣酒的酒馆厮混的人。只见她以庄严尊贵的仪态钻过珠帘,笔直走到又市面前。

又市抬头仰望,只见妇人一脸坚毅神情。站在后头的角助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妇人方才垂下头来问道:“你……就是又市先生?”

“没错。喂,角助,偿还的期限还没到不是?我说过得到月末,我才能有多少还多少。难不成你们认为我会赖账潜逃?”

常言道借债菩萨颜,还债阎罗面————妇人说道。

“你说什么?”

“不过,我们商号就叫阎魔屋,不仅是还债,随时都面如阎魔。”

“别吓唬我好吗?我不过是————”

“久仰大名。我叫阿甲,是损料商阎魔屋的店东。”这妇人的气势,还真是咄咄逼人。“此地不宜商议,还请又市先生跟我们走一趟。阿角。”

是,短促应一声后,角助绕向又市身旁,朝他耳边低声说道:“到后头岸边的柳树下。这儿的账就由我来结,先出去吧。”

“喂,我可没资格让你们招待。”

“不过是便宜的劣酒,无须计较。喂,伙计,过来结账。”角助喊道。

店外吹着微微的暖风。

在柳树下等了没多久,角助便现身了。

“究竟有什么事?我现在可忙得很。得偿还你们三十两————不,扣了一成,应该是二十七两。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呀。”

“正是为了此事找你。关于那笔损料,我们大总管坚持亲自跟你商量。”

“嘁。”又市嗤鼻笑道,“若是想多讨点银两,我可没那闲工夫跟你们搅和。此外,你那吓唬人的粗糙把戏又算什么东西?真是可笑之至,还吹嘘那叫寝肥什么的。难不成你们损料屋,就是靠这些骗小孩儿的把戏诈财的?”话毕,又市瞪了角助一眼。

给我住嘴,角助摆出揍人的架势。

“住手,阿角。不愧是一文字狸教出的徒弟,果然有几分气势。”名曰阿甲的妇人改了个口吻说道。

“你————认识狸老大?”一文字屋仁藏是京都一带不法之徒的头目,又市也曾受过他关照。

但阿甲并没理会又市的话:“又市先生,在商议损料一事之前,有件事得先让您知道。”

“什么事?”

“这桩差事原本的委托人,是睡魔祭的音吉大爷。”

“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角助把话接了下去:“是音吉大爷自己前来洽商,委托我们代办这桩差事的。对我们损料屋而言,青楼可是上等贵客。被褥、枕头、衣裳,可租给青楼女子的行头可谓多不胜数。姑娘们要进风月场,可得花上不少银两呢。青楼或花魁,若要添起行头,只怕钱包不够深。总之,有天有人前来接洽,声称花街无人不知的人口贩子音吉,正为一事大感苦恼。”

“音吉他……求你们帮忙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差事?”

究竟为何苦恼?难不成,他并非一个靠女人养活吃软饭的龟孙子?

音吉大爷坦承,他不愿再糊涂下去,角助回答:“他已无心再过这种将女人推下火坑、极尽榨取之能事、并将女人一再转卖的日子。”

“喂,他在瞎扯个什么劲?既然过不下去,收手不就得了,何须说这番傻话?”

“问题正出在,音吉大爷想收也收不了手。”

“什么?”

“这些贩卖人口的勾当,全是阿元夫人逼音吉大爷做的。”

“阿元————就是音吉那老婆?”

没错,角助回答。

“也就是说,音吉是被他那游手好闲的老婆操弄的?还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办完那桩事后,我曾四处打听,发现那婆娘还真是声名狼藉。”

“那么,有没有打听到任何音吉大爷的恶评?”

“这————”

音吉的声誉倒是不差。

不过————

“或许是因为那家伙勤于将姑娘拐进青楼,得尽可能避免恶评沾身,以免坏了生意?”

音吉大爷是个生性温和的善人,阿甲说道。

“什么?”

“几乎可说是过于良善温和,再加上生得一副俊俏面貌,当然令姑娘们大动芳心。可惜一切不幸,正源于此。”

“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他干这些拐骗勾当,并非出于自愿,角助回答:“虽然没能将自愿献身的姑娘们给劝退,若说是条罪状,也的确是条罪状。”

“别说是劝退,还靠这些姑娘们大吃软饭呢。”

“这绝非实情。唉,虽然结果的确如此。那些勾当,全都是阿元夫人强逼他干的。”

“这也着实教我不解。音吉若不想再如此度日,收手不就得了?”

“只因音吉大爷对阿元夫人一往情深。”阿甲解释道。

“一往情深……他们俩本是夫妻,这有啥好稀奇的?”

“但阿元夫人并不了解音吉大爷的这番心意,常怀疑夫婿对自己多所嫌恶,亦怀疑夫婿为其他女人倾心。不论音吉大爷如何解释,阿元夫人均拒绝听信。想必阿元夫人诚如坊间所传,是个自甘堕落的妇人,音吉大爷这么个好夫婿,岂可能对如此恶妻用情?总之,音吉大爷的一番心意,阿元夫人是毫不了解。”

更何况,音吉还颇招姑娘们喜爱,角助说道:“即便有千百个不愿,即便对阿元夫人无比倾心,都无济于事,哪怕他已极尽努力拒绝,仍不时有姑娘主动献身。何况音吉大爷生性和善,也往往狠不下心拒绝。这反而惹得阿元夫人更……”

“反而惹得阿元更嫉妒?”

“或许以嫉妒形容不尽然恰当,但骨子里应是多少有些。只不过,阿元夫人并不似小姑娘般气呀恨呀地呼天抢地,而是强逼音吉大爷拿出证据,证明真对自己倾心。”

“什么样的证据?”

“若真对这些主动献身的姑娘毫无兴趣,就将她们卖进青楼,以明心意。”

“混、混账东西!岂有……岂有此理?”

确是如此,阿甲斩钉截铁地附和道。

“且慢。这点我着实想不透。若想讨好夫婿,不是该主动当个好妻子才是?自己不学着善尽为人妻的本分,还强逼夫婿推姑娘们流落风尘,这女人是不是疯了?”

想必是如此,阿甲回答道:“或许阿元夫人真是疯了。不过,想必阿元夫人对音吉大爷,亦是用情颇深。而音吉大爷对阿元夫人的一番心意,的确是出自肺腑。”

“即便如此,总得为因这种事而被迫卖身青楼的姑娘们想想吧?”

阿又大爷,若要这么说,你也该为这不断招姑娘喜欢的男人想想,角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