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兽(第7/18页)
“老头儿你这回谎撒得可大了。上回不是还吹嘘什么行骗并非你所擅长?那这又是怎么回事?鼬又没长翅膀,哪飞得上天?”
“的确飞不上天。”棠庵苦笑道。
“而你竟还敢厚着脸皮答应?这不是行骗是什么?还敢装糊涂代人想法子。谁想得出什么法子让鼬飞上天?”
“正因如此,老夫仅回应尚不知是否真能办成,绝未行骗。”
“嘁。干脆让我在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将它给放了。”又市再度望向竹笼说道,“总不能教我一路将它给带回筑波吧?”
此鼬体力已经耗尽,老人说道:“毕竟已自常陆长途跋涉至此地。”
“常陆?打那么大老远来的,还真是了不起。”且慢。“喂,老头儿。”又市撩起衣摆,坐直身子问道,“立木藩不就在常陆?”
“距筑波的确不远,但应位于下野。”
如此说来,土田左门的母藩,今年也有歉收的可能。说不定前来委托阎魔屋的农户们,今年也猎了雷。
“老头儿,你怎么看寻仇这件事?”
“此言何意?”
“我们上回为一个嗜色如命的蠢武士设了个局。”
“可是损料屋的差事?”
“没错。那家伙接连凌辱领民妻女,好几名不堪受辱的姑娘被逼得自缢或投河。为了填补这损失——”
“你们如何处理?”
“让他出了个洋相,被免除职位接受惩处。这武士位高权重,平日仗着自己的权位作威作福,逼得领民个个苦不堪言。因此,我们便摘去了他的乌纱帽。”
果真善策,老人说道:“比野蛮差事高明许多。”
哪儿好了?又市说道:“孰料那家伙竟然切腹,魂归西天了。”
“哦?”闻言,棠庵不由得皱起眉头。
“到头来,和野蛮差事不都一个样?早知还不如请鸟见大爷一刀解决,要来得痛快得多。”
武家的确难以应付,老人说道:“动辄轻己命如鸿毛,重外事如泰山。”
“没错。我们当初就是没将这点纳入考虑。林藏那家伙还说他们既没心肝又没脑袋,我看可没这么简单。”
“但这结果理应不难预见。”
果真不难预见?
没料到这结果的,或许只有我一人吧。又市分开双腿,坐着说道:“总而言之,遭那家伙蹂躏的姑娘们境遇着实凄惨。她们的丈夫和爹娘想必也咽不下这口气。即便将这视为损失——取了使自己蒙受损失的家伙的小命,难道就是桩划算的损料差事?干得岂不是太过火了?”
人心无法计量,老人说道:“即便置于磅秤上,想必也无法觅得重量相当的砝码,亦无法以量器度量。论人心,有仅遭针刺便痛不欲生者,亦不乏遭一刀对劈仍泰然处之者。故此事是否划算,他人实难论断。毕竟老夫对与此相关之事,甚不擅长。”老人手抚着平坦的胸脯说道。
“吃了亏,便找对方出气,倘若干过了头,会是如何?如此一来,理亏的可就不再是先动手的那方了。讨回的部分绝不可超过原本的损失,这是损料屋的行规。讨过了头,便有违商道。因为讨回的部分多过自己损失,这下就轮到对方吃亏。如此你来我往,根本永无止境。”
棠庵先是沉默了半晌,接着才开口低声说道:“故此,世人方需神佛。”
“此言何意?”
“人裁定人,以一己之基准度量他人,必然产生不公。人心非人所能计量,乃因每人基准不同使然。因此,人创了国法与规矩。但国法与规矩,毕竟还是常人所创。然若是神明下达的裁定,即便依然不公,人人也将信服。这……与天候是同样道理。”老人说道。
又市听着,定睛凝视关有雷兽的竹笼。
三
一个雨云密布天际的午后,缦面形巳之八前来长屋拜访又市。
巳之八是角助的徒弟,也在阎魔屋当差。他比又市更年轻,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鬼头。干的活儿也和角助不甚相同,巳之八既不是小厮,也不是掌柜。表面上,此人通常于店内帮佣打杂,实际上是个帮忙打理不可张扬的差事的小伙计。由于既无武才,又无技艺,似乎从没挑过什么大梁,但因办事快、口风紧,故常被当作斥候或通报人差遣。由于阎魔屋的手下中就属又市最年轻,故两人近日常结伴厮混。
看来今儿个不是来找乐子的,只见巳之八神情紧绷地伫立门外。任又市再怎么探询,这小伙子也只是要求尽快去阎魔屋一趟。
虽揣测想必又是桩无趣的差事,但眼见巳之八神态如此坚决,又市也只得乖乖同行。途中,出于巳之八的恳求,两人又找上了林藏。
幸好林藏正在长屋里呼呼大睡。这时节,也没多少吉祥货的生意可做。
既不冷,也不热,这天气说来算是舒适,但总是教人放不下心。依理,这时节应要开始热了才是。窝在江户混日子,是感觉不到什么兆头,但看来今年恐怕真要闹饥荒了。这天候还真是不祥。
三人来到阎魔屋前时,也不知是何故,竟然聚集了一大群人。
巳之八咽下一口气,旋即钻入人群中。
正当又市打算追上去时,突然被人一把握住了胳膊。转头一瞧,出手者竟是山崎寅之助。
“别过去。”山崎说道。
“别过去?大爷,这究竟是……”
别多话,过来,山崎拉着又市与林藏的衣袖,将两人领进小巷中。山崎也是个代阎魔屋打理隐秘差事的浪人,原本是个当官差的鸟见役,貌似平凡,却有着一身不凡身手。
怎么了?究竟出了什么事?
山崎一把攫住频频质问的林藏的胸口,大喝住嘴。
“住、住嘴?鸟见大爷,也不先把道理给讲个清楚,别这么粗暴成不成?”
“总之,闭嘴给我听好。”山崎一把推开林藏,弯下身子说道,“你们俩先自己找地方打发时间。一刻后到堀留町的庚申堂去,届时我会将事情给解释清楚。”
“我们能上哪儿打发时间?”
给我闭嘴,山崎使劲戳了林藏一记说道:“知道了吗?若想保住小命,就乖乖依我说的做。”这个个头矮小的浪人边朝大街窥探边说道。
不待山崎把话说完,又市早已转过身,自小巷走上了大街。小心翼翼地佯装对身后的骚动毫不在乎,快步离开了根岸町。
的确不大对劲。那不分青红皂白的气势,与平日的山崎明显迥异。若山崎所言不假,看来只要稍有踌躇,小命恐将难保——又市如此直觉。
依吩咐打发了一刻钟后,又市便动身前往庚申堂。抵达时,林藏与山崎已在屋内等候。
你来晚了,一瞧见又市,林藏便一脸不悦地低声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