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乳(第5/18页)

“嗯。”

万三所言不假,木框看来的确是新的。倘若经历过一年以上的风雪,理应不至于如此干净。木质虽算不上白,但看不出曾在烈日下曝晒过的痕迹。

“若非熟练木匠,应该造不出这木框吧?”

“不,这东西不需要什么细致的功夫,无须委托熟练木匠,只要略谙木工技巧便造得成。上头似乎没用钉子,只要是精通木工的工匠——比如桶匠什么的,想必都能造好。”

不论怎么看,这木框都像是刚造好的。

“下引龟吉曾言,这黑绘马的传言开始流布,乃是去年酉市那阵子,算来约是四个月前。”

原来还不满半年。

这小的就想不通了,万三说道:“传言开始流布,表示当时已有人身亡,而此处挂上这些黑绘马,最晚也是去年霜月那阵子的事——能确定的,就只有这些。”

“有道理。看来在那之前,还没有这些东西——”至少昔日的记录上没有。

依小的看,就委托在这一带出没的人多打听些吧,万三说道:“小的事前也曾差下引略事打听,但怎么也查不出绘马是何时挂上去的。常人根本不会上这儿来,即便是去宫益町买东西的庄稼汉也不会路过,毕竟此地位处大山街道之外。看来小的该将范围扩大到原宿村,再多打听打听。”

“想必这种地方无人经常巡视,或许只有挂上这些的人才知真相。如此看来,”志方两手朝胸前一抱说道,“在涩谷这一带,不,在全江户,原本应没有这不祥绘马的传言。毕竟此处本无这些绘马,哪可能产生什么传说?而且又是这么个人迹罕至的偏僻之地。”

“是。”

“那么,第一个在绘马上写上名字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写的是谁的名字?是出于什么理由?难不成是某人凑巧路过此地,凑巧瞧见了绘马,又凑巧在绘马上写了仇人的姓名,后来又发现被写了名字的果真死了,这传言便传了出去?”

应该不是这样,万三眯起双眼回答:“凑巧未免也太多了。”

“没错。由此看来,传言应是有人刻意散布出去的,是不是?”

想必是如此。的确有理,万三两手一拍说道:“第一个祈愿的,其实是伪装的?”除此之外,别无解释。“也就是说,第一个祈愿的是刻意挑个人写,自己再将人给杀了……”

“不,应没这个必要。最初怎么做都行。事实上,根本什么都不做也行。只要碰上哪个人死了,挑个适当时机将一枚绘马涂黑,再四处宣传这果真灵验便成。只要有几个听到传言的上这儿瞧瞧……”

“噢,的确有些傻子会相信。只要有两三人便成,流言传得可快了。到头来不仅是口耳相传,甚至会有人动笔昭告呢。”话及至此,万三突然一脸忧心,继续说道,“接下来,只须把被写了名字的杀了便成,对吗?”

此事若以犯罪视之,一切似乎就说得通了。

“没错。任何传言都有源头,只要追溯出这源头……”

“不,这保证追不出。你们说是不是?”万三转而寻求小厮们的支持,“这得问遍全江户才成呢。再多人手只怕都嫌不够,况且其中势必有谣言掺杂,要一一确认,只怕耗上好几年,还是打听不出个所以然。即便找到了散播谣言的真凶,这家伙八成也要谎称是从别处听来的。如此一来,第一个散播流言的家伙,根本等同于不存在。”

有道理。若是认真追溯,或许能找得到方向,但是否真能触及核心,的确堪虞。况且,即便真找到什么方向,想必也太迟了。

依绘马被涂黑的速度,不出三个月,保准每一枚都要涂得一片漆黑。也就是说,死者将多达八十八人。

志方命小厮统计还有多少枚绘马没被写上名字。小厮们比万三更害怕,竟连绘马都不敢碰,但志方呵斥碰了也不会丧命,强逼他们数清楚。若是志方自己数,只怕要落得威严尽失。

前后均已被涂黑的绘马有三十八枚,后面仍为白木的则有五十枚。

志方心想,即便仅找出一枚写有名字的,也能成为重大线索,遗憾的是,写上名字的似乎都心想事成了。

“大人,要不要把这些撤除?”

当初的确是如此打算,不过……“不,就留着吧。”

“这是何故?”

“本官原以为,撤下带回详加检视,或许能找出什么线索,但看了才发现根本无从找起。即便将颜料刮除,下面的名字也无法判读。”

“嗯,那就留着吧。”

“留着似乎也有欠妥当,总不能放任不管。不过,倘若我们奉行所撤除了这些绘马,不就等同于奉行所,甚至所有官府都认同此说灵验?”

哦?这番分析,听得万三哑口无言。

无论如何,这流言注定要传下去,即便杜绝源头也是于事无补。若教人以为奉行所出于畏惧而将之撤除,可就真百口莫辩了。人言本可畏,难保没有好事者刻意散播奉行、与力惧怕暗杀一类毫无根据的流言。如此一来,甚至可能出现当差的个个畏惧黑绘马,显见其自觉心术不正、罪孽深重一类的无稽联想。忤逆公权的刻意煽动,在此类流言中总能见到。但这类流言也有如瘟疫,可能在转瞬间便销声匿迹。散播得快,遗忘得也快。

只不过,这回已经出了人命。已有至少八人,最多三十八人遇害。这数目绝不寻常。志方担忧,若是稍有闪失,只怕连政局都将失衡。

那么,该如何处置?万三问道。

“嗯……总而言之,不得让人继续在绘马上写名字。不论是神佛还是凶贼,既然真有人遇害,便不得让人再写。”

“可是要留人在此取缔?”

“派小厮留驻此处似乎不妥。只能委托地回在日落后于道玄坂上下取缔之。”

“不过,大人,若是如此,依然等同于官府相信此说灵验不是?”

“不,既然来者颇多,只须表明是单纯执法便可。入夜后结党游荡者,本就是执法对象。此外,见有官差巡视,看热闹的人也会逃散。至于欲前来写名害人者,本就心怀不轨,遇上官差,想必也无胆造次。”

倘若有人眼见如此情形还胆敢前来,显然是亟欲害死某人的不法之徒,只须当场拘捕便成。至于前来检视有哪些名字被写上的,想必就是夺命凶手了。

不对。真能以真凶视之?

此事幕后想必另有凶手。只要夺人性命者非妖魔灵威,就真得有人下手才杀得了人。

不过,这杀戮的用意何在?

下手者的居心实难度量,令志方完全无法揣度。即便其中真有奸计谋略,也无法一窥真相,逼得志方只得放弃思索。针对此案,仅能认定背后真有凡人下手。下手杀人者,当然就是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