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7/7页)
“你的意思是说,他也可能会是像莱斯莉?不过话说回来,她并不是个特别有效率的人,对不对?”
罗德尼以冷冷的语气说:“我认为她是很有效率的人,坚持自己的工作,而且做得很好。”
“可怜的人。”
罗德尼生气地说:“我希望你不要老是可怜她。这让我觉得很烦。”
“可是,罗德尼,你真没同情心,她这辈子真的过得很惨的。”
“我从来都不认为她是这样的。”
“还有她的死……”
“我宁愿你别再提这个了。”
他转身走开了。
琼心想,每个人都怕癌症,避谈这字眼,要是可以的话,他们就用别的称呼:恶性增生、一次重大手术、不治之症、里面长了东西。连罗德尼也不喜欢提到这个。因为,毕竟这很难说——每十二人之中就会有一人死于这病,不是吗?而且往往是最健康的人会得这病,那些人原本都跟这个沾不上边的。
琼还记得那天在市集广场上从兰伯特太太那里听到这消息的情景。
“我亲爱的,你听说了没?可怜的舍斯顿太太!”
“她怎么了?”
“死了!”对方津津有味地说,然后压低了声音。“我相信是里面长东西……没办法开刀……我听说她被疼痛折磨得很惨,但还是勇气十足,一直工作到最后两个星期,直到他们非得给她吗啡止痛为止。我侄媳妇一个半月前见到她时,她看起来病得很厉害,瘦得像竹竿似的,但还是跟往常一样开怀说笑。我猜人就是不肯相信自己永远好不起来了。哎,她这辈子也够惨的,可怜的女人。我敢说这对她是个慈悲的解脱……”
琼赶快回家告诉罗德尼。而罗德尼却平静地说,是的,他已经知道了,他是她的遗嘱执行人,所以他们马上就跟他联络了。
莱斯莉身后没有留下多少遗产,所留下的都由孩子均分。遗嘱中最让克雷敏斯特热烈讨论的条文是:要把她的遗体送到克雷敏斯特安葬。“因为,”遗嘱上这样说明,“我在那里的时候很快乐。”
于是莱斯莉就安息在克雷敏斯特的圣玛丽教堂墓园里。
有些人认为这是很奇怪的要求,因为她丈夫就是在克雷敏斯特被判定侵占银行资金罪名的。但有的人却说这相当自然,在所有的问题发生之前,她的确在这地方有过快乐的日子,因此在回顾时很自然地会把这地方当作失乐园。
可怜的莱斯莉。这家人都很悲惨,年轻的彼得在受训后成为实习飞行员,结果却撞机身亡。
罗德尼因此大受打击,表现得很激动,似乎为了彼得的死而自责。
“可是说真的,罗德尼,我不明白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莱斯莉叫他来找我,告诉他说我会给他工作,会照顾他的。”
“嗯,你也的确做了,你安排他到事务所上班。”
“我知道。”
“结果他误入歧途,你也没有追究他或什么的。你自己填补了亏空,不是吗?”
“对,是的,这不是重点。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这就是莱斯莉叫他来找我的原因,因为她晓得儿子软弱,遗传了舍斯顿不可信赖的缺点。约翰没问题。她相信我可以照顾彼得,管住他的弱点。这孩子是个奇异的组合,有舍斯顿的欺诈毛病,却又有莱斯莉的勇气。阿马达雷斯写信给我,说他是他们雇用过最好的飞行员,驾起飞机勇猛又技术超群,这是他们形容的字眼。这孩子自告奋勇,你知道,在飞机上试用秘密新设备,这设备有危险性,所以他才会丧生。”
“嗯,我认为这种行为是很值得赞扬的,真的很光荣。”
罗德尼冷笑了一下。
“哦,没错,琼。不过换了是你亲生儿子这样丧生的话,你会这么满不在乎地说出这话吗?你会因为托尼死得很光荣而感到满意吗?”
琼瞠目结舌。
“可是彼得又不是我们的儿子。这完全是不同的。”
“我是在想莱斯莉……想着她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坐在招待所里,琼在椅子上换了一下坐姿。
为什么来到这里之后,舍斯顿一家就老是不断出现在她的思绪里呢?她还有别的朋友,那些比舍斯顿家任何一个人都对她更具意义的朋友。
她从来都不是很喜欢莱斯莉,只是为她感到难过而已。可怜的莱斯莉,躺在大理石板下。
琼打了个冷战。我发冷,琼心想,我发冷,有人走在我的坟上[3]。
可是她在想的是莱斯莉的坟呀!
这里很冷,她心想,又冷又阴暗。我要到外面的阳光下,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教堂墓园、莱斯莉的坟,还有那朵从罗德尼外套上落下的沉重杜鹃花蕾。
狂风的确摧残了五月的娇嫩花蕾……
[1]此指教育程度不高。因为说英文时不发“h”音者,往往是低下阶层的人。
[2]约等于摄氏三十六点八度。
[3]这是西方人无故打冷战时的迷信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