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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影,穿过那条隧道似的,出现在眼前。
不,那不是人影。是真正的影子,一团黑影。
它让人觉得那完全就是一条影子。
一团漆黑。
影子自积雪的兽径走了过来——至少在鸟口眼中看起来如此。
不是因为与雪的皓白对比才显得黑。当然它是纯白中的暗色,因此看起来格外漆黑,但是……
那其实是个黑衣人。
是个僧侣。
网代笠[注一>与袈裟行李[注二>,络子[注三>与缁衣[注四>。
注一:一种以细竹编成的斗笠。现今多为禅僧或巡礼者所戴。
注二:云水僧行脚时,将袈裟、经文等装入箱中,以布巾包裹后用绳子绑扎,背于身上的行李。
注三:络子为禅宗所使用的一种单边有环的袈裟。
注四:僧侣所穿的黑色僧衣。
一名云水僧自山上踏雪而来。“锵”的声音,便是锡杖所发出来的声响。
那名僧人体格健壮,身材高大。虽看不见被斗笠遮住的脸,但是从他的动作和体格来判断,看得出是一名年轻的僧侣。
僧人注意到挡住去路的两名奇特旅人,停下脚步,稍微抬起深深覆在头上的斗笠。
“啊。”
敦子好像注意到僧人的动作,反射性地短呼一声,退开身子。鸟口慌忙避向左侧,但左边是一片积雪,让他踉跄了一下。所幸没有跌倒,但下半身大半都沾上了雪。
因为路面狭窄,有一方必须避开,才能继续往前进。鸟口轻拍仍在出神的敦子的肩膀,催促她同样移向左边。
看到两人的动作,僧人主动避往小径一旁,说:“失礼,两位先请。” 声音非常嘹亮,果然很年轻。 “啊。呃,谢谢。抱歉。”敦子说,略微点头致意后,小跑步穿过僧人旁边。鸟口也跟了上去。
但错身而过后,敦子立刻转向僧人,又让鸟口没了去路,再次一个踉跄到路边去,最后甚至像拨开堆积成山的雪似的绕到敦子背后。
僧人从斗笠底下望着这一幕,待鸟口站定后,深深行礼。
举手投足间高贵优雅,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修行者就是这样吗?鸟口莫名地佩服起来。
“请问……”敦子叫住抬起头来准备离去的僧人,“恕我冒昧,请问您是明慧寺的大师吗?”
僧人把斗笠抬得比方才更高,说道:“很遗憾,并不是。贫僧是个四处行脚的修行者,行云流水,居无定所。”
如同鸟口的推测,斗笠底下是一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从他弹性的肌肤、紧实的嘴唇、神采奕奕的瞳眸来看,顶多年近三十——鸟口不必要地品评起对方来。
青年僧人再次行礼,循着鸟口及敦子踩出来的漫长足迹离去。
僧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之前,敦子一动也不动。
鸟口也隔着敦子的肩膀目送僧人。
总觉得情况变得不大对劲。
“怎么了,突然发呆?”
“咦?哦,对不起。”
经鸟口这么问,敦子转过身来,钻过鸟口的视线似的再次走到他前面,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然后她用有些疲倦的口吻说:“我好像完全被周围的气氛给吞噬了,这场面好得太过分了。”
鸟口非常明白那种心情。云水僧完美地融入雪山,他们宛如在欣赏一幅挂轴,如此完美地融合在景色中。然而就算把这些因素考虑进去,敦子刚才的态度还是一点都不像她。鸟口有些在意。所以他一边像追着主人跑的忠犬似的跟在敦子后面,一边试着说些无聊的俏皮话。俏皮话是鸟口的拿手好戏。
“竟然对和尚看得着迷,一点都不像敦子小姐呢。不过那个和尚真是个美男子,害我担心起敦子小姐是不是对他一见钟情了。哥哥是神主,男朋友是和尚的话,这实在是太惨了。不过婚丧喜庆的时候倒是很方便啦。”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真是的。”
敦子头也不回,用一种受不了他的别扭口吻说道,甩头快步走去。
道歉也蛮奇怪的,于是鸟口默默地跟上去。
沙——沙——,传来积雪崩落的声音。
鸟口始终从敦子背后搭讪,所以无法连敦子的表情变化都掌握到。如果她像个小姑娘似的羞红了脸倒还好,但也可能真的动怒。玩笑话鸟口一年到头都在说,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敦子面前开这一类的玩笑。
结果,鸟口由于突然出现的和尚以及自己愚蠢的俏皮话,最后终究没能在路上探听到明天即将拜访的寺院为何不是寻常寺院。
两人暂时无声默默地前进。
只有踏雪的声音持续着。
沉默的旅程似乎不适合鸟口。
自我约束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他还是开口了。
“这么说来,听说那个叫什么的书籍部的人不是先到旅馆去了吗……”
鸟口记得在搭电车的时候,听说这次采访的发起人会早一步抵达当地。他到现在才想起来。
“你说饭洼编辑吗?昨天应该已经到了吧。”
敦子回过头来,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只听声音的话,感觉她反倒是很高兴。
“哦,我说的就是那个饭洼编辑。可是,为什么那个人得在昨天那种下大雪的日子赶来呢?在那样的大雪中能爬上这么险峻的小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