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第14/28页)

  

  “他要去哪里呢?是要沿着街道往芦之湖去吗?”

  

  “这边过去没有寺院吗?”

  

  “哦,这么说来,昨天京极堂讲了一大堆呢。听说旧街道沿线有几座寺院。”

  

  他是要去那里吗?

  

  我没有多想,透过二楼的窗户眺望僧侣离去。僧人已经化为景色的一部分,我再次进入朦胧的愉悦。

  

  一整天什么也没做。

  

  入夜后雪依然不停,用过晚膳以后,京极堂还是没有回来。

  

  虽然才第二天,但我对温泉也有些厌腻了。在仿佛要下雪的夜里,也完全看不见景色。流水声亦是,听惯了之后就等于没听见一样。

  

  虽然无法完全放松,却也不是令人紧张的状况。半吊子到了极点。

  

  我大大地打了个哈欠,顺道说:“好无聊喔。”

  

  “哎呀,才第二天呢。”

  

  妻子一脸惊讶地回答。京极堂夫人相反地一脸歉疚,向我道歉:“对不起呀,关口先生。仔细想想,你那么忙,却硬是把你邀来……给你添麻烦了吗?”

  

  这只是打哈欠时顺道说的话,并没有其他意思,我大为惶恐起来。正当我思量着该如何回答是好,雪绘用一种像老师又像母亲的口吻说了:“不用理他的,千鹤子姐。这个人从来没有忙碌的时候。明明完全不工作,却老喜欢自己一头栽进一些怪事里。只是因为这样累了而已。难得你们邀请,就该趁机会休息才对,却又做不到——真是个不会利用时间的人。”

  

  的确,我想我是个时间贫穷的人。因此我没有反驳。

  

  什么文豪情调,说出来真是让人笑话。明明憧憬闲寂的人生,每天都在追求悠闲充裕的时间,一旦真正如此,却连一天都承受不住。为不怎么忙碌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连日常琐事都觉得烦人无比,然而一旦无事可做,却又无聊得发慌。看样子我真是过惯了相当卑俗的生活。

  

  此时,老爷子过来露脸,我趁机请他帮我叫个按摩师。

  

  根据昨天老爷子说的,这家旅馆能够请到的也只有按摩师了,而且因为昨天的远行,我的脚筋酸痛极了。

  

  妻子听到我的请托,说:“哎,简直像个老头子。”

  

  老爷子说去请按摩师再回来,往返要花上三十分钟。我叫住老爷子,请他像昨天一样拉上纸门隔开房间,同样在房间正中央铺床。我可不想在妻子们的参观下接受按摩治疗。说起来,看到的人也会觉得不舒服吧。老爷子勤快地活动矮小的身躯,铺好床后,说了句“请稍等”,就离开了。

  

  我躺在盖被上等着。

  

  独处之后,我突然想起朋友。

  

  ——京极堂现在还待在那个洞穴里面吗?

  

  待遇和现在的我有如云泥之别。

  

  那么大的仓库,究竟能够收藏多少书籍呢?

  

  而且在这么糟糕的天气里,工作能有多少进展呢?

  

  我想像京极堂在洞里的模样。

  

  半埋在山腹里的仓库上挖开一个黑暗扭曲的洞口。

  

  看不见里面。我靠近洞口,屈起身子窥看。

  

  总觉得不太对劲。

  

  看不清楚。不知不觉间,洞口像牢槛似的镶上了铁栏杆。这样简直就像座土牢。

  

  我出声……没办法发出预期的音量。

  

  喂——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我不安起来。

  

  这么黑暗的牢槛里,连吃的东西也没有吧?

  

  有声音。

  

  —会饿死。

  

  怎么会?那……

  

  那不是在说猫吗?

  

  ——问题是里面的猫是否还活着。

  

  这话好像曾经听过,记得是……

  

  不,打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无聊,你为什么不自己开?

  

  喂,为什么不打开?打开这里啊!在这么黑暗的洞穴里,到底看得见什么嘛?

  

  ——我不是你,不会那么鲁莽行事。

  

  黑暗当中浮现出疑似朋友的淡影。

  

  被书山包围,面朝底下。

  

  我双手紧紧握住牢槛的铁栏杆。

  

  喂,你不冷吗?打开这里啊!

  

  ——你已经进入自己的世界了吗?咦,你刚才说什么?

  

  被关在牢槛里的不是你吗?

  

  牢槛。

  

  关在牢槛里的其实是我吗?

  

  这么说来,我好像身在牢槛里。

  

  原来我人在牢槛里。

  

  怎么样?很羡慕吧?

  

  你来得了这里吗?这座牢槛里。

  

  你就待在另一边,读你的书去吧。

  

  我只要待在这座牢槛里就放心了,因为只有我一个人。

  

  虽然也没办法离开。

  

  ——不要紧的。

  

  有人。

  

  牢槛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别人。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

  

  就算回头也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谁要去看。就算不看,我也知道那是个身穿长袖和服的少女。

  

  是去年夏天死去的那个女人。

  

  不,是秋天逝去的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