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11/35页)

“萝?”

“耀弘先生在死前还一直做着自己事实上已经断绝了的血统仍旧存续下去的梦吧?阳子小姐的谎言可说是赠送给孤独巨人的最后礼物。不过——那足以买下半个日本的财产当然没有必要交给阳子小姐。不只因为加菜子不是弘弥先生的孩子,而且——”

京极堂看着阳子。

“——我想,她也已经死了。”

阳子发出不成声的悲泣。

“反正就算钱交给了这个无欲无求的女性,也只会尽数落入那位先生的口袋罢了。”

京极堂指着美马坂。

美马坂一语不发地瞪着京极堂。

“好了,教授,这么一来你的计划近乎全部都失败了,已经没有隐瞒任何事情的必要了吧。你的实验也到此为止了,快,把患者交给警察吧!”

“你——就是存心想把我当成犯罪者吗?”

“岂是,我这是在防范你成为犯罪者于未然哪。你差点就诈取到天文数字般的研究资金的犯罪,而没经本人同意进行的不必要的外科手术难道就不算伤害罪?若是因此而死的话更不用说,就是伤害致死了。”

美马坂以木场形容的爬虫类般的眼睛看着台上的铁箱子。

“那也就是说,这次的事件——目的原来是为了诈取柴田家遗产吗?”

青木说。

多么典型的动机啊!原来是为了财产。规模虽然不同,但与那些把养育久保的老妇人接回家里照顾的伊势亲戚们在动机上可说如出一辙。但是,京极堂否定了。

“青木,并非如此啊。加菜子如果没遇上那件惨剧,这位女性应该还是会继续拒绝遗产的继承。如此一来,增冈先生终究会放弃的。”

“我是差点就放弃了,但是我的组织并不允许我放弃!还害我不知梦到多少次自己擅自改写遗书,可见她有多么顽固。只不过现在想起来,与其说她是无欲无求,倒不如说是忍耐不了良心的苛责。”

增冈推了推好几次眼镜,讲话的速度依旧快速。

阳子断断续续地开始说了。

“我只是希望安静地——生活。对我而言,这种没有情感起伏的平庸生活,每天重复着相同事情的生活,是无比珍贵的。加菜子跟雨宫虽然是虚假的家人,但经长期在一起,感情就跟真的家人一样——我已经不想再过着充满了激烈生气或深刻悲伤的生活了。爱情不正是在这种不断反复的平凡日子里培养出来的吗?所以,我那时多么希望增冈先生别打扰我们,让我们过平静的生活。”

“我也不是自己喜欢才做的!本来就是妳骗我们才会有这种下场,我是受害者!”

看来这个重责对增冈而言十分辛苦,一副愤恨无处可发的样子。

阳子继续说:

“我当时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提议者是弘弥先生,他很同情我的境遇——我那时既痛苦又悲伤,不管谁都好,只求一个依靠。但是那时——在与弘弥先生相遇时,我的肚子里已经怀了加菜子了。”

“原来妳连弘弥先生也骗了。”

增冈把长期的怨恨全部发泄在阳子身上。木场斜眼瞪他。

“不是的,弘弥先生全都知道。所以——这些、这些全部都是他想出来的。”

“什么意思?”

“他不只同情我的境遇,还在知悉一切之下对我求婚。不,就是因为我怀了别人的孩子才会选择了我。”

“为什么,怎么可能有这么愚蠢的事情!”

增冈的表情很复杂。

“这是真的。弘弥先生嘴上常挂着——祖父是饿鬼、是拜金奴、是资本主义的奴才、我才不认同那种人是我的祖父——等等的话。如果他的意志力更坚强一点的话,大概就会去进行那种运动——我不晓得那叫什么运动——吧。他总是在说资本主义怎样怎样、劳动者怎样怎样。”

原来弘弥是无产阶级运动者?叫人难以相信,我想他一定是那种只会装个样子的假运动家。

“所以他经常夸口要把祖父的财产全部用光,好象真的洒了不少钱。但是他也早就知道祖父的钱怎么洒都洒不完,结果他的行为跟普通的公子哥儿看来也没什么差别。因此他总是被真的具有思想而活动的运动家们瞧不起,又常被想要他的钱的人们利用——我觉得他有点可怜。他是个人很好,爱充面子又倔强,但——非常温柔的人。他曾经对我说:‘让妳肚子里的孩子成为柴田家的继承人吧,让污浊的柴田之血断绝吧。所以,请妳为此跟我结婚吧——’”

“妳说什么!”

增冈叫了出来。

“妳是说弘弥先生为了反抗耀弘先生,企图让妳腹中不知谁的孩子的孩子作为柴田家的继承人吗!多么愚蠢,多么愚昧,我——”

弘弥的想法似乎超出了增冈的理解范围。

“我那时不知道弘弥的话具有多重大的意义,我只是无论如何都想把孩子生下来,所以我需要依靠。当时的我只想着这件事而已。所以当结婚不受认可——这也是理所当然吧——他要我一起私奔时,我也跟着他去了。被抓到后,我就立刻放弃了。之后,我靠着弘弥先生偷偷给我的那笔钱生下了加菜子。我觉得这样就够了。但是——你们并不放过我。”

“为什么?”

木场还是老样子,面对着墙壁说。

“为什么那时妳不说真正的话!妳一开始固执地拒绝援助,却不肯说出加菜子并不是弘弥的孩子。如果妳那时说了真话,就不会有人坚持要援助妳了。”

阳子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地说:

“就算是谎言,我也希望加菜子能有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