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12/35页)

“少推托了!”

木场生气了。怒火沉静地,却又很旺盛地燃烧着。

“妳根本就没跟加菜子说过父亲的事。妳果然还是想要经济援助、想要那笔钱吧!老实说啊!”

阳子没看木场,什么借口也没找,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或许——是吧。您说的没错,母亲生病的负担对我来说太沉重了。说实话,有柴田家的援助,真的帮助很大。所以我——”

“啊啊。”

木场似乎想起什么,愤怒在建筑物的振动中被打散了。

“妳也再三对我强调过,自己是说谎者嘛——”

木场再度回归沉默。

“美马坂。把阳子小姐——妳女儿追到这种地步的人就是你自己,你真的没什么话想说吗?”

京极堂瞪着美马坂。我不懂他的真正意思。似乎还没轮到说明的顺序。

美马坂笑了。

“中禅寺,你的兴趣也真低级,在这种场合到处挖人隐私又能怎样?穷极无聊。”

下一瞬间,美马坂又回到严肃的表情。

“那如果我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拋下患了不治之症的绢子让阳子照顾’,你就满意了吗?增冈,中禅寺说责任在于我,那么你要责备就责备我吧,如果你要我们还钱,那我就还吧?”

他不是真心的。美马坂说这些根本不带半点真情。

增冈也听得出来,和木场一样故意不朝向他,反唇相讥。

“我不相信你有能力偿还。难道你要卖掉这间研究所?做不到的事就别夸口吧。只不过——”

增冈接着看着阳子。

“——只不过难道妳就不能处理得更完满一点吗?要说真话还是说谎话都行,不管采取哪种方式——都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不是吗!”

阳子的视线缓缓地由地板移到木场身上。

“木场先生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她说要是当初我肯撒一些谎,让事情完满结束就好了。”

木场没有动静。

他正感受到阳子投注在他背上的视线。

“但是,我再也不想撒新的谎了。我们的生活原本就建立于谎言之上,在谎言上堆积谎言——只会让我觉得更痛苦而已。但是——虽然我什么也没对加菜子说,但我想那孩子知道我是她的母亲。那孩子只是什么都没说而已。”

木场宽广的背变成了银幕,阳子在其上投影出自己的回忆。

“总之,我什么也不想对加菜子说。所以增冈先生说想跟加菜子直接谈时我无法答应。但是我也害怕——如果真的对增冈先生说加菜子其实不是弘弥先生的孩子的话,他会要我偿还过去支付的援助费。对现在的我而言,真的没有能力偿还。所以只好采取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来回答。我在经济与政治方面很无知,没想到柴田耀弘这位先生是如此了不起的人物。所以我想,只要继续拒绝的话,总有一天增冈先生会放弃的。”

“柴田对社会的影响力,我跟妳说过上百上千次了!就算妳不说谎,解决方法也有很多种。如果妳向我坦承加菜子不是柴田的血脉的话,要我帮多少忙我都肯啊!不过只是小事罢了!”

增冈似乎非常不甘心。

“妳为什么不肯剖心交腹与我商量!我真的就那么不值得信赖吗?妳——妳明明连雨宫那个落魄的家伙都愿意相信!我看起来就那么像凶神恶煞吗?真丢脸。”

这是真心话。增冈本来就不是什么坏心眼的家伙或冷血动物,只不过有点笨拙而已。他正为自己无法传达真心想法而感到懊悔。

木场背对着增冈说:

“增冈,言语这种东西分成两种,打得动人心的跟打不动人心的。不管你心中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你的话很难打进人心里。”

增冈头也不回,无视于他的发言。

京极堂继续说。看得到事件全貌的人只有他,没有其它人能主持这个局面。

“总之,为了让加菜子避开连夜来访的增冈先生,妳不得不半强制地让加菜子外出。虽说加菜子已到了上中学的年纪,家里为了什么而争吵我想她多半看得出来。还好加菜子自以前就喜欢在夜里散步,所以也不怎么觉得痛苦。”

阳子怀念地抬头看着虚空。

“那孩子真的是个好孩子。我真的不懂她为什么能如此无忧无虑地成长呢?但是,我也知道那只是在我面前拼命装出的假相。那孩子很辛酸,很痛苦,心情很扭曲。我什么也不懂,但雨宫就很了解加菜子的事情。听说在我开始当女演员时,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散步,在我辞去工作后也仍没有停止。但是,反正她也没学坏——所以我就默认了。”

阳子的语气带着哀愁,内在的现实在说出口后变成了故事。她有如刚羽化的蝴蝶,就像是介于美丽与丑陋、幽雅与孱弱中间的女人——

京极堂继续进行“秘密的洞悉”。

“同时,恰巧在这个节骨眼上,妳的消息被刊在糟粕杂志上了。”

“嗯——”

木场有所反应。

“须崎再度以恐吓者的身分来到妳的身边。只不过他没先找到妳,而是先碰上了加菜子。”

“我想——应该就是如此。”

原本处于怀旧气氛中的阳子表情逐渐换成懊悔的样子。

“秘密的真相被加菜子猜中了,她深深地受了伤,并试图离家。只不过,她应该曾对雨宫说过目的地。”

“你为什么知道?”

京极堂没跟雨宫接触过。当然我们所拥有的关于雨宫的情报都是由木场、阳子及增冈而来。我想他们一定没人知道这件事。

“待会儿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