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67/93页)

“这幅海报有什么地方是你不喜欢的?”杜布中尉很不礼貌地问帅克。

“报告中尉,我不喜欢的是这幅海报中那个士兵连武器都不会用,如果他用刺刀刺向墙的话,刺刀有可能会断掉。而且,根本不需要刺向他,因为那个苏联人已经举起了双手,这说明他已经投降了。那他就是一个囚犯,对待那些囚犯也应该礼貌一些,因为他们也是人。”

“那你现在是在可怜那个苏联人了,是吗?”中尉居心不良地问他。

“报告中尉,我两个都可怜。可怜那个苏联人是因为他被刺了一刀,可怜那个士兵是因为他那样一刺会被关起来。有可能是因为刺刀断掉了,中尉先生。因为墙是石头的,钢是很脆的。在战前我服兵役那会儿,我们有一个少尉,即使是一个老兵,嗓子都无法和您的相比。在训练场上,他经常对我们说:‘当我叫立正的时候,你必须向猫有需求似的,眼睛注视着前方。’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有一次圣诞节的时候,他心血来潮,给连队买了满满一车椰子。从那天开始我就注意到刺刀很脆:连队的一半刺刀在劈椰子时一个接一个都给劈断了,然后少尉把我们关了三天的禁闭。”

有些孩子认真地注视着她,另外一些之前离得远的,为了听得更清楚一些,也移到了她跟前。有些老师还在继续聊着天,而另外一些则要求他们安静。蒂塔还在温柔而认真地读着。帅克的话和想法让大家都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我们的少尉也被关了禁闭,对此我感到非常遗憾,因为他是一个好人,除过他买椰子这件事之外……”

杜布中尉狠狠地盯着好兵帅克那张无忧无虑的脸,恶狠狠地问他:

“您认识我吗?”

“报告中尉,当然认识。”

杜布中尉气的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跺着脚吼道:

“不!您还不认识我!”

帅克泰然自若地温柔地说道:

“我认识您,中尉先生,您是我们这个先遣营的。”

“我说了您还不认识我!”中尉再次怒吼道,“也许您认识我和蔼的一面,但是当你见识了我凶恶的一面之后,一定会吓得发抖。我很冷酷,我会让人流泪的。这样的话,您认不认识我?”

“肯定认识啊,中尉先生。”

“我最后再说一次,您不认识我,蠢驴!你有兄弟吗?”

“报告中尉,有一个哥哥。”

杜布中尉看着帅克那平静的模样和忠厚老实的回答,怒火烧得更旺了,忍不住咆哮道:

“那你哥哥肯定和您一样,也是个畜生,绝对也是个十足的蠢货。”

“是,中尉先生。十足的蠢货。”

“那你哥哥那个畜生是干什么的?”

“之前是一位老师,之后因为战争进入部队,他现在是中尉。”

面对帅克那无比镇定的看着他的表情,杜布中尉气得满脸通红,恶狠狠地看着他,然后吼着让他滚开。

有些孩子笑了。米里亚姆·埃德尔斯坦依旧双手抱着头坐在营房深处。蒂塔接着读了更多关于那个士兵的冒险事件和故事:装傻、讥笑战争,而且是讥笑任何一场战争。一位女老师抬起头看着她的图书管理员。那本小小的书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把所有的人凝聚在一起。

当她合上书,孩子们站了起来,又开始在营房里打闹和跑了起来。生活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中断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常态。蒂塔抚摸着用线再次缝合的书脊处,感到很幸福,因为她知道弗雷迪为她感到自豪。她实现了自己的诺言:永不放弃,继续前进。但是,一阵悲伤却忽然袭来。他为什么要放弃呢?

21

门格勒口中吹着瓦格纳的歌剧《女武神的骑行》走进了犹太家庭营,陪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丝寒冷的气息。他仔细地观察着身边活动着的一切。眼睛就像是带着X光射线似的在寻找着什么东西或什么人。蒂塔这会儿在31号营房,那里是安全的……至少现在是安全的。

据说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前任少校鲁道夫·赫斯在任时,门格勒最主要的贡献之一就是在1943年阻断了斑疹伤寒病病情,比克瑙的7000名妇女之前都受到了此病的困扰。营房到处都是虱子,使得这一流行病变得无法控制。但是门格勒找到了解决方案。他命令对一个有六百个妇女的营房进行彻底的消毒。他们在营房外面放置了浴缸和一套消毒用具,然后命令所有的女人在进入干净的营房之前都要从这里过一遍。最后,这个营房被彻底消毒了,而其他营房的女人们也仿效此法进行消毒。就这样,门格勒阻断了流行性斑疹伤寒病病情。

上级对门格勒上尉表示了祝贺,甚至想为他的行为颁发一个奖章,因为他如此积极地参与治疗使得自己最后也得了斑疹伤寒。但有一个观点一直支配着他的行为:最终的结果和科学的进步是最本质的东西,为此而牺牲的人类的生命是无关紧要的。

一个党卫军上士给他带来了那两对双胞胎。孩子们很害羞地向他走去,齐声向他们的佩皮叔叔说了早上好。他冲孩子们笑了,摸了摸小艾琳的头发,然后他们一起走向他所在的F营地。而当门格勒不在自己营地的时候,党卫军的卫兵们把这个地方叫做动物园。

按照门格勒的要求,有几位病理学家在那里工作。孩子们在那里可以有丰盛的食物、干净的床单,甚至还有玩具和小饰品。当医生每次牵着孩子们的手进入那个地方之后,直到看见孩子们回来,他们父母的那颗悬着的心才会放下来。到目前为止,他们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是开开心心的,而且口袋里还会有一些额外的吃的。他们告诉大家,医生们测量了他们身体的每一个部位,而且对他们的血做了化验。有时也会给他们注射点什么,但每次注射之后医生都会给他们一点巧克力作为补偿。

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那些天他一直在研究疾病对双胞胎的影响,他给营地上其他的双胞胎接种了斑疹伤寒病毒想看看他们的反应,然后他对他们进行解剖,以观察双胞胎兄弟中每个人的器官组织的变化。

但是门格勒却抚摸着这两对双胞孩子的头,甚至送他们走的时候还冲他们亲切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