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波西娅·凯恩(第9/31页)

就像高中时一样,我心想。在树林里通宵喝酒之后,逃开警察的追赶,在水晶湖小饭店吃油炸食品,然后在这里一直睡到宿醉过去。

我在这张沙发椅上失了身。

杰森·马尔塔。

他吓坏了。

不过他很友善。

真的很体贴。

我并不觉得痛,因为他是那么羞怯而又轻柔——也有点儿偏小,但我一点儿也不介意。

不管我之前对肯那又短又小的家伙说过些什么,要是你问我的话,重要的并不是形状和大小,而是这个男人本身的性格。我打赌,大多数35岁以上的女人都会同意的。不知道为什么,我17岁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一点,后来又淡忘了。

带着杰森·马尔塔进入我身体里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就像是我在把他生命中最糟糕的部分吸走,净化他,让他变得洁净,我也很清楚,对于一个17岁的处女来说,这是一种怪异又反常的想法。

但我发誓,他知道我在为他做些什么——他知道我在把他的痛苦带走,或者至少是减轻一些,这更像是在帮一个忙,而不是真正的爱情。

我们都心知肚明。

我们也都接受了。

我没有高潮。

还差得远呢。

但我很享受。

带给他快乐的感觉。

缓解他的悲痛,哪怕只是几分钟。

杰森是个好人,他曾经那么痛苦。

他射精之后,不停地喃喃说着“谢谢”,一遍又一遍,接着便开始哭泣和颤抖。我问他的时候,他却说不清是为什么,又或许他只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因为我们两个都知道。

我们知道,彼此分享的那个瞬间,所关乎的远不只是高潮而已。

他的母亲前年去世了。

我甚至都不记得她得了什么病,但我记得他缺了很多课,后来,等他又开始每天来上课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一切都结束了,而他看起来像个幽灵。

我只不过是想把他从死亡的世界里带回来。

把他救活。

我记得初中的时候他非常风趣。我们一起演过一出戏,他写的一出喜剧,名叫《查尔斯·巴克利(54)去看牙医》。

最滑稽的地方是,查尔斯·巴克利甚至从没在戏里出现过,也许是因为我们没有黑人同学来扮演这个角色。但我记得场景是设在一间牙医的诊所里。杰森演牙医,我演一个在诊所工作的女人,负责接听电话,接待病人,杰森让我戴了一副莎莉·杰西·拉斐尔(55)式的硕大红眼镜。其他几位同学则扮演等在候诊室里的人,他们读着杂志和报纸,每次电话一响,就好奇地抬头张望。记者们不停地打电话来,询问“空中飞猪”什么时候会来清洁牙齿——杰森让我们的科学老师洛巴克先生扮演记者,他坐在台下对着一只麦克风说话,几乎让那些电话听来像是某种荒诞的萨缪尔·贝克特(56)版的“上帝之音”,虽然当时我们之中没有一个人知道萨缪尔·贝克特究竟是谁。我只得不断地说我不能“透露巴克利先生的消息”,候诊室里的人们无意中听见了,便议论起来,“查尔斯·巴克利?‘空中飞猪’是这里的病人?”而身为一个嘴巴不严的人,一个缺乏职业操守的牙医助手,我演的角色不停地眨着眼睛,还说悄悄话:“这个嘛,人人都得护理自己的牙齿——就算是职业运动员也一样!”

在我们八年级的时候,这出戏似乎更加滑稽一点儿,不过我们的父母都笑了——好吧,杰森和其他人的父母都笑了。我母亲自然是没来看演出。

杰森试过把我们演出的免费门票送给查尔斯·巴克利——当时他是个新秀,在76人队打球——可是球队一直没有回他的电话。

杰森·马尔塔的母亲在那之后不久就病倒了,他也不再写喜剧了。他变得像一扇窗户一样透明。一连好几年,视线都能从他身上直接穿过去。而当他第一次和我做爱的时候,我对上帝发誓,他再次变得有血有肉了,即便只有几秒钟,那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性爱和身为女性的强大。

从前他常在Acme买玫瑰花给我,一次买一打。廉价的花朵,几个小时之内就会枯萎凋谢,变得焦黄。我以为我爱他,或许我真的爱他。他长得不是很好看——红色的头发,苍白的皮肤,胸口还是凹下去的。可是他很善良。即使是不再风趣的时候,他也依旧很善良。

童年住宅的后巷里传来垃圾的气味,又让我觉得恶心了,不过我忍住了没有干呕。

她在里面,我的母亲:我知道的。我能感觉到她沉重的身躯。但我需要勇气来面对她,比现在还要更多的勇气。

发生过的一切,这最终的结局——渐渐明晰。

它割开我的躯体。

它让我残废。

我努力让自己颤抖着入睡。

在靠垫中间,我觉得我闻到了黑色达卡古龙水(57)的味道。我曾经送过一瓶给杰森·马尔塔作为圣诞礼物,而在我们余下的高中时光里,他也都乖乖地用着。我希望杰森·马尔塔已经结婚生子,幸福美满,而且大获成功。说不定他甚至又在写喜剧了。说不定呢。

真是个美好的想法。

“波西娅·凯恩,”我对自己说,想象着这些音节的颤动飘散在夜色之中,“波西娅·凯恩。波西娅·凯恩。你是怎么了呀,波西娅·凯恩?”

我闭上双眼,试着忘却全世界。

我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一条骑着自行车的鱼。

那条鱼正唱着一首歌,歌里说着她有多爱骑她的自行车,我却弄不明白她怎么才能用一条尾巴踩动两块踏板,这时我才发觉自己的酒还是没有醒。

我感觉天旋地转。

胆汁几乎涌上我的喉咙,仿佛一条可怕的酸涩的舌头,一路舔舐着退下去,带来一阵灼痛。

“去死吧,葛洛莉亚·斯坦能。”我说道,尽管我并不太清楚为什么。

4

“波西娅?”我听见有人喊,“波西娅?你在后门廊上干什么?”

我睁开一只眼睛,瞥见我膀大腰圆的母亲穿着一件粉色的浴袍,她的呼吸清晰可见;她那短短的灰色头发——她自己给自己剪的——在头上翘起一丛丛乱蓬蓬的三角形,让她的脑袋看起来像是一朵害了病的奇怪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