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内特·弗农(第10/32页)
“你他妈的搞什么鬼,上帝?”我朝天嚷嚷,“我的处境还能更糟糕一点儿吗?我不是个会祈祷的人,但我只求你帮这一次忙。如果你在,就给我一个启示;如果不在,我就要结束这一切,一了百了。又有谁会怪我呢?要是你真的存在,求你帮帮我;要是不存在,那就去死吧!”
上帝并没有对我说话,我喝完了第四瓶(第五瓶?)酒,太阳落入远山。
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但我一定是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因为此刻我的左脸正紧紧地压着木质的露台,而且我好像站不起来了。
天越来越冷了。
我的右眼朝天空望去,看见星星已经出来了,正格外热切又明亮地闪烁着。
“只是这样可不够,上帝。”我咕哝道。
我蜷缩成胎儿的姿势颤抖着,酩酊大醉,也没有兴趣回到有毛毯和暖气的屋里。
说不定我会冻死的,我这么期待着,然后不知用什么方法又点燃了一根香烟。我在露台上躺着,把烟悬空叼在嘴里,没有用手去拿。
现在我仰面朝天,却不知道那根点着的香烟到哪儿去了。
视线充其量只能说是模糊。
我眨了几下眼睛。
在某个时刻,我觉得自己看见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但我醉意昏沉,已经辨认不出自己见到的究竟是什么了。
接着——再一次——眼前一片漆黑。
4
“弗农老师?”
我眨了眨眼睛,一个女人正在拍我的脸。
“弗农老师?醒醒。你还好吗?”
我闭上眼睛,想要再次消失在睡眠中。
我头晕眼花。
我被人翻了个身,侧面躺着。
“你会被自己呕出来的东西噎死的。”那个女人的声音说道。我心想她会不会是个天使。
我记得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母亲给我讲的圣经故事里,天使会赶来拯救人类——我也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祷告。
我仍旧醉得厉害,还会相信这些东西。
然而接着我便吐到了露台上——全是红酒,外加带着烟碱的胆汁。
“你这是狂欢了一场吗?”她问,“出什么事了?”
“阿尔贝·加缪,”我轻声地说,“他死了。”
“嗯,没错。死了半个多世纪了。”
“你不明白。”我回答,喉头火辣辣地疼,好像有人用砂纸把我的整个呼吸系统都磨了一遍,“我把他杀了。”
“你到底都喝了些什么呀?”
我眨眨眼睛,努力看她的脸。
泛光灯这会儿正好在她的脑袋后面,因而我唯一看到的便是她映照在白光之中的剪影。
“你是天使吗?”我问道,“是上帝派你来的吗?”
她笑了:“嗯,说实话我不是个信教的人,弗农老师。”
“这么说你不是天使?”
“我想你大概是喝醉了。”
“我是扎格罗斯,一个老瘸子。你非杀了我不可,就像在《幸福的死亡》那本书里一样,加缪写的。”
“我不想吹牛,可我刚才救了你的命。醉倒的时候千万不要仰面躺着,弗农老师。健康教育课上教的。在你不省人事的时候,你可能会被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噎住,窒息而死,我在这里发现你之前,你就是这种情况。”
“我应该去死的。我和阿尔贝·加缪约好了一起自杀的。”
“好吧,”她说,“我们进屋去吧。说不定可以煮点儿咖啡,给你补充点儿水分。换件衣服。”
“你不杀我吗?要是我给你钱呢——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你愿意做我的帕特里斯·默尔索吗?就像《幸福的死亡》里一样?”
“默尔索不是《局外人》的主角吗?”
“《局外人》里的默尔索有两个u,”我轻声说,“帕特里斯·默尔索只有一个u(36)。就让我死在这儿吧,因为我杀了阿尔贝·加缪,我只能一命赔一命。”
“好了,醉鬼。我们坐起来吧。”
她走到我的身后,强迫我坐起身来,用手掌推着我的肩胛骨。
“这是你的手杖。用起来,因为我可背不动你,进到屋里就行了。三条腿的家伙,你得挪一挪。就这么短短的36英寸。”
“我站不起来,”我回答,“醉得厉害,腿都不好使了。”
“那你就爬,因为外面太冷了。”
“不,”我说,“让我冻死吧,我不配活着。”
“马上给我进屋去。”她说完,朝我的大腿上踢了一脚。
“哎哟!”
“快点儿!”
多半是因为我怕了这位天使,我向前一倒,朝着打开的滑门爬去。我的头突突地抽痛着,虽然花了很长时间,但我还是把自己的身体拽进了屋。她随手关上滑门,把它锁了起来。
“你出什么事了?”她问道,“我的天哪,你真是一团糟。”
“我杀了阿尔贝·加缪。”
“该死,你是疯了吗?”她说完,哭了起来,让我心里一惊。
天使会哭吗?
她似乎隐约有些熟悉。我琢磨着在哈珀家的店里买东西的时候,是不是偶然撞见过她。说不定她经常光顾我最喜欢的那家比萨店,又或许是本地的加油站——但醉酒的情况下我没法认出她来,更别提弄清楚她来我家的原因了。不过她很漂亮,棕色的长发,苗条的身材。我猜她快40岁了。虽然她好像穿着过时的衣服——一件别着摇滚明星别针的白色牛仔外套。我已经几十年没见过有人在牛仔外套上别摇滚明星的别针了。
“你为什么哭啊?”我问。
“我没想到你会过得这么糟糕。”
我让她失望了,这让我感觉有些内疚,尽管我连她是谁,她为什么来都不知道。这一切都让我更加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对阿尔贝·加缪的死所负有的责任,也一下子记起了自己隔绝人世的原因。
“你为什么来这儿?”我问她。
“我来救你。”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人救呢?”我说着,有些不安地想起了自己的祷告。
她用手遮住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