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内特·弗农(第28/32页)

我弯下腰,抓了抓它的下巴底下和耳朵后面,就像他生前喜欢的那样,直到他用后腿站了起来,用爪子扒着我的胸口,舔着我的脸颊表示感谢。

“你为什么跳出了窗口?”我问他,“为什么?我们在一起的生活是那么的幸福。”

他抬起头,用一只眼睛充满爱意地望着我。我已经告诉你了。我跳窗是为了救你,就像克拉伦斯在《生活多美好》里救乔治·贝礼的时候所做的一样。而且我觉得在现实生活里,你应该听这个正在开车的女人的话。她有一颗善良的心。她爱你!

“我完了,阿尔贝·加缪。我没什么可给出去的了!”

那为什么不拿一点儿进来呢,嗯?他说。跟我学学。我拒绝过一次款待,抓痒,或是摇下车窗在卡车里兜风吗?从来没有!那我得给你点儿什么作为回报呢?

“陪伴!”我说,“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它说完,拼命地在我脸上四处舔着,我则闭上眼睛笑了。哎,别这么娘炮了!让那个女孩帮帮你吧。

“你刚刚叫我‘娘炮’了?”我问道,用手指在空中比画出傻傻的引号。

是的,我叫了,而且这绝对是一条狗能给另一条狗的最糟糕的称呼。猫咪才是娘炮。而你现在就表现得像只猫。恶毒,自私,只顾自己。一只不可信赖、不苟言笑的猫。做一条狗吧,内特主人。一条真正的好狗会亲切友好,满怀深情,体贴宽容,而且乐于冒险。准备好了在整个世界的头上撒尿,用它的许多滴小便为每一英寸土地标上记号。它相信自己的小便是用不完的!

“这话开始变得有点儿奇怪了,阿尔贝·加缪。就算对我来说也是一样。我必须承认。”

用好这新的生命。用你精华的小便给它做上记号吧。

“你刚才说什么?”波西娅大声地问。

我睁开眼,看着她开着那辆租来的车,眨了好几次眼睛,让大脑清醒,视线聚焦。

“你刚刚说了‘你精华的小便’之类的话吗?”她问我。

“什么?”

“我想你可能是在做梦,但这可真是恶心。我要停下来喝杯咖啡。要不你也来一点儿吧。”她把车停进了一个高速公路旁的休息站,我们买了一点儿要价过高的咖啡,在一张塑料小桌子旁边安静地小口喝着,许许多多面目模糊的人在背景里蜂拥来去。

“你就快完成任务了,”她说,“几乎就要摆脱我了。”

我对她点了点头,忽然觉得筋疲力尽。

我蓦地意识到,这是自己这么多年来,在另一个人身边待的时间最长的一次。难怪消耗了这么大的精力。

新泽西公路上有一条移动缓慢的车流长蛇,让我想起那首西蒙和加芬克尔(70)的老歌,唱的就是在这条公路上数汽车。然而当时间在暂时的停顿和五英里的时速之间缓缓流走的时候,波西娅的膝盖开始上上下下地挪动,下唇也被狠狠地咬着。

“你干吗那么烦躁?”我问。

“我们七点钟要见我的妈妈,”她回答,“我不想迟到。”

我看了看仪表板上的时钟:5:30。

我们大约在6:40的时候从4号出口出来,波西娅似乎更加焦虑不安了。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如同某种毒气填满了整个车厢,让人窒息。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提醒自己,我只需要和一个疯老太婆吃一顿晚饭,然后就会被送回到佛蒙特州我自己的家里,结束一切,享受永久的安眠。

波西娅在南泽西高峰时段的车流中间行驶,多半是绕着开,沿着那些少有人走的居民区道路,穿过樱桃山(71),哈登菲尔德,韦斯特蒙特,随后我们上了卡斯伯特大道,她指给我看Acme杂货店对街上,那栋她从小长大的排屋,接着她停下了车,指着哈登镇高中的公告板和足球场。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来?”我问。

“我觉得你可能想回忆往事。”波西娅这样一说,我感觉就像是全身的骨头又被打断了一次。

埃德蒙德·阿瑟顿。埃德蒙德·阿瑟顿。

埃德蒙德·阿瑟顿。埃德蒙德·阿瑟顿。

埃德蒙德·阿瑟顿。埃德蒙德·阿瑟顿。

埃德蒙德·阿瑟顿。埃德蒙德·阿瑟顿。

埃德蒙德·阿瑟顿。埃德蒙德·阿瑟顿。

埃德蒙德·阿瑟顿。埃德蒙德·阿瑟顿。

埃德蒙德·阿瑟顿,就像一个危险信号一般,在我的脑海中一遍遍地鸣响尖叫。

“别停车!”我吼道,现在觉得焦虑不安的人是我了,“你之前没说过会在这里停车。”

“你难道不想花点儿时间来——”

“开车!”

她发动了汽车,朝奥克林驶去。

“我很抱歉顺路去一下高中让你这么不高兴。”我的呼吸回归正常之后她说。

我没有回答,主要是因为这件事甚至比预想中还要让我心烦意乱。此刻我大汗淋漓,心脏怦怦直跳。

“你真是吓得不轻,”她说,“对不起。”

“我会没事的。我们和你妈妈吃晚饭吧,然后你要是径直把我送回到你发现我的地方的话,我就再高兴不过了。”

“好的。”她回答。她的声音里有一丝喜悦,仿佛她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而且我朝她望过去的时候,在她的眼睛里清楚地看见了——火花。

我们把车停进一个相当满的停车场,在小镇奥克林一家叫作庄园的酒吧对街。我和我昔日的学生一起朝大门口走去。酒吧门上挂着一块招牌,招牌上有个年轻得出奇的男孩子,坐在一个圆桶上,直接从酒壶里喝着啤酒。

在我们进门之前,波西娅停了下来,面对着我,吻了我的脸颊,让我惊愕不已:“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老师,谢谢你。”

她的眼睛泪汪汪的,我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说:“我们别让你妈妈等着啦。”

她点点头,随后帮我打开了门。

我拄着手杖走进去,看着脚下,以免绊在楼梯上,把头抬起来的时候,我听见几十个人喊道:“惊喜!”

我吓得半死,差点儿朝后倒下去,波西娅却正在把我往前推,朝那一大群人推去,我很快就明白他们都是我从前的学生,因为他们都举着那些愚蠢的人类正式成员卡片。过去我会做好,并且在学期的最后一天分发给高年级学生们的卡片。起初我感觉就像是一场梦——像是一件不可能真实发生的事情——细细审视房间里喜气洋洋的环境,带着微笑的脸庞的时候,我认出了几个人,甚至还能叫出有些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