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查克·巴斯(第7/36页)
在网上搜索招聘启事的时候,我已经把可能的上下班路程扩大到了单程90分钟以上,以提高我找到工作的可能性,所以谁也不能指责我不够努力。波西娅一直说:“机会会出现的,我绝对有把握。”这话既鼓舞人心——因为她是那么通情达理——又让人窝火,因为她丈夫的钱,让她能够对我没有真正的工作、没有医疗保险、没有财产的事实满不在乎。
为什么他还在出钱供她,是这段时间我生活里最大的谜。
时不时地,我问波西娅,我们这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如今我们规律、健康、兴奋地做爱——而同时严格说来她还和另一个男人结着婚,是不是很奇怪?
她总是笑着回答:“不用在意他,因为他是个十足的浑蛋。”
当我想要逼她一下,问她何时会真正申请离婚的时候,她总是说:“你现在不快乐吗?”这话让我觉得自己是在催她,而且她和我相爱只是儿戏,这是我最害怕的事情。但我一直告诉自己,让我们的关系自然地发展,尽管万一波西娅离开我们的话,我会很担心汤米。我不确定他能应付得了。
我也担心波西娅能够享用的这看似用不完的钱财中断供应,让我们没法付账单,但我知道自己无权过问她的私事,尤其是她一点儿房租也没跟我收,这才让我能继续为丹妮埃尔和汤米的住处付租费。
要是我找到一份真正的教书的工作,那时候我就会和波西娅严肃地谈一谈钱和我们两个人的将来。我自己出的钱那么少的时候,怎么能提起钱的话题呢?
我在匿名毒瘾者互助会(18)的帮助人现在住在南卡罗来纳州,不过我们还是定期通电话。他的名字叫作柯克·艾弗里,比我大20岁左右。一开始他答应做我的帮助人的时候,我以为他会给我各种建议,就像个人生教练一样。我觉得我是在暗自期待一个宫城先生(19),告诉我古老的秘密,教会我如何解决一切问题,送我一辆时髦的古董车,痛打我所有的敌人,甚至还让我跟附近最火辣的女人在一起。但柯克原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美国人,喜欢去深海捕鱼,外加给任何人家里都能找到的、随意挑选出来的东西画小小的画像——一个吐司炉,一瓶清洁剂,一只鞋拔,或是一卷厕纸——他把这些画放在自己的网站上,居然还是出售的,就好像他是安迪·沃霍尔之类的。但除了这些之外,他就是全世界最正常的人。他的职业是会计,最近刚刚退休。而且他从来没有真正给过我任何建议。只不过是在我打过去的时候把电话给接起来而已,就像我们一开始结对的时候他所保证的那样。
“这是我的工作,”他说,“就是不管你什么时候拨我的号码,我都得接。这是一个帮助人所能承担的最重要的工作。”
他这么说的时候我觉得他是疯了,因为这话听上去是那么荒唐。只不过是接起电话而已,怎么会很重要呢?但我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有多重要,我开始整晚给他打电话,因为我想吸毒,而且我的生活正在分崩离析。他会陪着我不睡觉,只是听着我喋喋不休地唠叨所有那些让我愤怒、让我担忧的蠢事。我滔滔不绝地讲了很久,有时候我会停下来说:“你还在听吗?”而他总会回答:“永远都在。”起先我并没有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现在,回想起来,我开始明白柯克·艾弗里是那种少有的说到做到的人,而我的生活中需要这种人,比我想象中更需要。
每年圣诞节,他会寄一幅四英寸见方的画给我,如今我把这些画挂在我和波西娅的公寓里,我的衣橱上面。画的也都是随手挑的东西——一把苍蝇拍,一个螺丝起子,一只电源插座,绝对不是大多数女人会同意挂在她们家里的美术作品。当我解释说,这些是我在匿名毒瘾者互助会的帮助人送的,仅仅只是望着这些方方的小画就能帮着坚持下去,波西娅叫我马上把它们挂起来,在哪儿看见它们能获得的力量最多,就挂在哪儿。我选了卧室,因为夜晚有时候会很难熬。对我来说,这些小小的画就有点儿像是汤米的宁静的暴乱面具。重要的不是画上究竟画了些什么,而是这些小小的艺术作品送来了,而且用一种我这辈子大多数时间里都觉得不可能实现的方式,井然有序不断地送来了。我喜欢在夜半时分数它们,就像数树桩上的年轮一样,心里明白每增加一幅画就代表我又有一年没碰毒品了,而柯克·艾弗里则见证了我每一个努力拼搏、远离毒品的地球公转年。
我房间的墙上有11幅画。
也有人请我做帮助人,但我还没有承担起这份责任的自信。刚刚戒毒不久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应付不了,后来汤米出生了,我则立刻就想要给他我所拥有的一切——最好的我。
有时候我纳闷,我是不是有点儿像汤米的帮助人,尽管他并不是个瘾君子,我也希望他永远都不会是。
* * *
8月里热得没法出门的一天,波西娅正像往常一样在她的房间里一个劲地打字,于是我决定打电话给柯克·艾弗里,因为我已经几个月没和他说过话了。
“查克·巴斯先生,”如今他接电话的时候不说喂了,因为我的名字会出现在他的手机上。我还记得过去,大多是用投币电话打给他的时候,牛仔裤右边前面的口袋里塞满了银色的硬币,每个硬币能为我换来几分钟,那时候我们两个都还没有手机,“告诉我你还是没有吸毒,没有毒瘾。”
“没有,”我回答,“百分之百没有。”
“祝贺你,朋友。我们都过着头脑清醒的生活。”
“你好吗?”
“很好。”他回答,一直都是这样,有好多次,我整晚醒着,思索柯克·艾弗里很少透露有关自己生活的任何细节这件事。他会跟我说起某条和他“搏斗”的鱼,花了他好几个小时才把它拉上来,或者是他最近在网上卖了多少幅画,但仅此而已。或许这都是帮助人工作的一部分,这份工作的目的是为了我而不是他,然而奇怪的是,我对柯克知之甚少,却又是那么的在意。“怎么啦?”他问。
这是一个信号,要我把心里在想的事情告诉他,讲这通电话的正题。他总是那么直接,这曾经让我非常困扰,但现在我已经学会了欣赏他的高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