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猿意马(第14/16页)

他:如此说来,你的情人不让你觉得刺激,你的婚姻也没有了刺激感。你希望婚姻充满刺激感吗?

她:(大笑)是的。

他:你真这么希望?

她:是的。

他:哈佛大学啥也没教会你吗?

她:(再次莞尔一笑)我们结婚时都沉醉在浓浓的爱情里,对未来充满了期待,觉得可以拥有未来,觉得一切都万分美好。结婚似乎是世上最大的冒险。没有比结婚更具新鲜感的事了。那是迈出去的伟大的一步。(沉静地)你对自己的离开满意吗?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满意吗?

他:如果是几个礼拜前,我的回答就可能会不同。几个小时前,我的回答也可能不同。

她:是什么使你改变了答案呢?

他:遇见了你这样的年轻女人。

她:我有什么地方让你对我这么感兴趣呢?

他:你的年轻和美丽。我们交流时的那种畅快的感觉。你用语言制造出的那种性感的氛围。

她:纽约到处都有年轻美丽的女人。

他:我一直在过着没有女人陪伴的日子,这种状态到目前为止已持续了好多年。这是个令人惊奇的转折点,而且对我的利益来说也是没有必要的。某个人曾这么写道——我忘记是谁了——“在晚年降临的伟大爱情是与所有的一切为敌的。”

她:伟大的爱情?劳驾,你能把话说得清楚点吗?

他:那是一种病。是一种热度。近乎催眠状态。我唯一能说的是我就是想和你单独待在一间房间里。我想要迷倒在你的魅力中。

她:呃,我很高兴。我高兴你得到了你想望的东西。那很好。

他:那很伤心。

她:为何?

他:你以为呢?你是个作家。你想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作家。你认为一个七十一岁的老头为什么会觉得这种事情很伤心呢?

她:(微妙地)因为往日所有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而你却无法再往前迈出一步。

他:说对了。

她:可从中你也能感觉到快乐,不是吗?

他:建立在伤心的基础上的快乐。

她:(若有所思地)嗯——(长长的停顿之后,如演戏一般地)那么,该怎么办呢?

他: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她: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要离开,正是因为我对一切都失去了想法。

他:我觉得你老是有种就要哭出来了的感觉。

她:(笑)呃,那对我没有好处,我告诉你。

他:(也笑了笑,但依旧保持沉默。这样的调情如身陷地狱,他的内心在被烈火炙烤。)

她:你今天出门了吗?整座城市都像要哭出来了。是的,是的,我快要哭出来了。对我来说,这是个危机时刻,你可以想象的。你能想象我们昨晚的心情吗,当我们……

他:当时我在的。我都看见了。你那时意识到我在场吗?

她:你当然意识到了我的在场。尽管在你遇见我之前,你已经被什么东西迷惑住了。那不是我。你不过是决定来看一下我们的公寓。你被什么东西迷惑了——那是什么呢?你知道,在我看来,死亡威胁并不能说明你为什么要过那么极端的一种生活。无论你怎么向我解释,说你是一个作家,说有人要威胁你的生命,你这样离开纽约去过离群索居的生活都是一种极其极端的行为。我不得不思考,真实的故事究竟是怎样的?当然啰,那些恐吓的明信片确实存在,但那又怎么样呢?这些明信片不过是个借口。如果仅仅因为明信片,那你顶多会离开一年,你在这里有男男女女的好友,等到明信片销声匿迹了你就会回来。可是像你这样过上了隐居的生活,像你这样把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完全割断,那需要一个更大的理由。人们不会因为像死亡威胁那样的外部环境的原因就彻底地放弃生活。

他:那个更大的理由会是什么呢?

她:为了摆脱痛苦。

他:什么痛苦?

她:存在的痛苦。

他:你不是在说你自己吧?

她:也许。那是存在于当下的痛苦。是的,那也可以很好地说明我现在的极端行为。可是对你,那就不仅仅是当下的问题了。那是存在本身的问题。那是面对一切的存在而感受到的存在的痛苦。

他:你读过一篇叫《阴影线》的短篇小说吗?

她:是康拉德的吗?没有。我记得我的一个男友曾跟我提起过这篇小说,可我从没有读过。

他:开篇头一句就是,“只有年轻人才会有那样的时刻。”康拉德把那样的时刻称之为“莽撞”。在开头的几页里他就将所有的问题都提了出来。“莽撞的时刻”——这么五个字就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句子。他接着写道,“我是指年轻人易于采取莽撞行动的那种时刻,比如在仓促间就结婚了,或者是毫无理由地扔掉一份工作。”就像这种情形。可这种莽撞的时刻并不只发生在年轻人身上。我昨晚来这儿就是一个莽撞的时刻。冒险回到这儿是另一个。老年人也会有这种莽撞的时刻啊。我的第一次莽撞是离开,第二次莽撞是返回。

她:比利认为他为了我陷入了一个莽撞的时刻,因为如果他不那样的话,我就会被失望与恐惧淹没。可他依然认为那是个莽撞的决定。我从没想过我是一个孤注一掷的人。想到自己要做出不顾一切的行为,我就觉得讨厌。

他:我认为你会喜欢上那里的。我会想你的。

她:呃,那里是你的家,你随时都能回去。你也许会忘掉什么东西,所以要回去取。那时我们就可以一起吃顿午饭。

他:你也可能会忘掉什么东西,所以要回来取。

她:那是自然。

他:OK。你的表现不像昨晚那么唐突了。我没能识破小布什的谎言并不代表我就是你的敌人。

她:我的表现很过分吗?

他:我觉得你不太在乎我。或者是我让你觉得害怕了。

她:当然啰。我在大学里就读了你出版过的所有的书,后来又读了许多。你也许并不在意,你把自己封闭在伯克希尔山,可对许多像我这样的人来说,他们有的和我年龄相仿,有的比我年轻,有的比我年长(笑),对我们这些人来说你是个重要的人物。我们崇拜你。

他:呃,我已经多年未在公众场合露面了。我不知道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