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岸的海盗/(第8/10页)
“那样不也很美吗?”
“我会热中于教你吃惊的——看着你对一些东西睁大了眼睛。如果你要的仅仅是物质!你明白吗?”
“我明白——就像女孩子盯着珠宝店的橱窗一样。”
“是的——你想要一块椭圆形的大表,是白金的,周围还绕着一圈钻石。只是你觉得那块表太贵了,所以你选了一块一百块的人造白金表。然后我就说:‘太贵了吗?我不这么认为!’然后我们就走进店里去,没过多久那块白金手表就在你的手腕上闪光了。”
“那听上去又美又粗俗——还很有趣,不是吗?”阿蒂塔嘟哝道。
“可不是!你能想象我们到处旅行,随心所欲地花钱,那些旅馆的服务员和饭店的侍者都对我们毕恭毕敬吗?噢,做个大方的有钱人多有福气啊,因为他们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我真心希望我们也能那样。”
“我爱你,阿蒂塔,”他轻轻地说。
她脸上的孩子气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别样的端庄。
“我喜欢跟你在一起,”她说,“超过任何我所认识的男人。我喜欢你的外表和你的黑发,还有我们上岸时你跨过栏杆的架势。事实上,柯蒂斯·卡莱尔,在你表现自然的时候,我喜欢你的一言一行。我觉得你很有勇气,而你也知道我对勇气的看法。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常常有一种突然想要亲吻你的冲动,还想要告诉你,你是个多么理想主义的孩子,脑子里还有一大套关于贵族的胡思乱想。
也许,如果我年纪再稍微大些,对生活觉得更乏味一些,我就会跟你走。而现实是,我觉得我要回去嫁给——另外那个男人。”
在银湖的对岸,黑人们的身影在月光下如久未登台的杂技演员一般翻腾着,蠕动着,他们必须在那里捣腾他们的帆索,仅仅因为他们精力过剩。他们列队前进,兜着圈子,一会儿头往后面甩着,一会儿又像吹笛的牧神一般把头俯向乐器。从长号和萨克斯管中不停地流出一种混合的旋律,时而喧闹又愉悦,时而哀伤又忧郁,如来自刚果腹地的一首挽歌。
“我们跳舞吧,”阿蒂塔喊道。“每当完美的爵士乐响起,我是怎么也坐不住的。”
他牵着她的手走到一片宽阔的硬沙地上,月光倾泻其上,如梦似幻。在朦胧又丰盈的月光下,他们如一对飞蛾般翩翩起舞,随着曼妙的音乐在那里哭泣,狂欢,踌躇,沉沦,阿蒂塔的最后一丝现实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放纵自己沉溺于对夏日里芬芳的热带花朵和头顶上无垠的星空的梦幻般的遐想,感觉到如果此刻她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自己是在和一个幽灵共舞,在一片完全出自她的想象的土地上。
“这就是我所说的私人舞蹈,”他耳语道。
“我觉得有些疯狂——可是疯狂得愉快!”
“我们着了魔。世世代代不计其数的食人生番正在那边高高的悬崖上注视着我们呢。”
“我打赌食人女生番们一定在说我们的舞跳得太亲密了,而且我没戴鼻环就跑出来也是有伤大雅的。”
他们一起柔柔地笑起来——蓦地,他们的笑声又戛然而止,因为湖对岸的长号在一个音节的中央突然停止了,而萨克斯管也在一声惊讶的呻吟后悄然退场了。
“怎么回事?”卡莱尔喊道。
一阵寂静过后,他们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围着银湖飞奔。当他跑到近处,他们才认出那是贝比,他的神色异常地兴奋。他停在他们面前,一口气吐出了他带来的消息。
“大约半英里外有艘船离岸了,先生。摩西,是他在望风的,他说好像那艘船抛锚了。”
“一艘船——什么样子的船?”卡莱尔好奇地问。
他的声音里透露出惊恐,当阿蒂塔看见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时,她自己的心也在刹那间揪紧了。
“他说他不知道,先生。”
“他们放下小船了没有?”
“没有,先生。”
“我们上去吧。”卡莱尔说。
他们默默地爬上山去,阿蒂塔的手依然握在卡莱尔的手心里,自打他们跳完舞手就一直没分开过。不时地,她感到自己的手被紧张地攥紧了,就好像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接触,可尽管他把她捏疼了,她也没有想过要把手挣脱出来。好像爬了近一个小时才到达了山顶,他们小心地俯下身子穿过了一片阴暗的平地,来到了悬崖的边缘。只飞快地看了一眼,卡莱尔就不由自主地轻声叫了起来。那是一艘缉私船,前后都架着一门六英寸的小炮。
“他们知道了!”他倒吸一口冷气说道。“他们知道了!他们终于发现了我们的行踪。”
“你肯定他们知道了那个入口吗?他们也许只是停在那里,准备在早上看一看这个小岛。从他们现在的位置是不可能看见岩壁间的罅隙的。”
“他们可以用望远镜观察,”他绝望地说。他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快两点了。天亮前他们是不会有任何行动的,这点我能肯定。当然,他们也有可能是在等待别的船只来支援;或许是在等一艘运煤船。”
“我想我们最好待在原地别动。”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他们挨着肩躺在那里,一声不响地手托下巴如做梦的孩子。黑人们蹲在他们身后,耐心地,听天由命地,沉默地蹲着,间或还会发出响亮的鼾声,即使迫在眉睫的危险也无法征服他们那非洲式的嗜睡。
就在五点钟不到的时候,贝比跑到卡莱尔跟前来了。他说水仙号上有五六把来复枪。已经决定好不反抗了吗?
也许可以打他个漂亮仗,他认为,如果他们计划周全的话。
卡莱尔凄然一笑,摇了摇头。
“那可不是一帮土匪哟,贝比。那是条缉私船。如果开打就是用弓箭去对付机关枪。如果你想把那些包裹埋在哪里,等风头过去再去挖出来的话,那你就去干好了。可那也没有用的——因为他们会把这个岛来个兜底翻。总之,我们是输定了,贝比。”
贝比默默地低头走开,卡莱尔转身用粗嗄的嗓子对阿蒂塔说道。
“他是我曾经有过的最好的朋友。他愿意为我去死,而且会觉得那是种荣耀,如果我叫他去死的话。”
“你已经决定放弃了吗?”
“我别无选择。当然,出路总是有的——一条确保安全的出路——不过那可以等一等。我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过对我的审判——那将是对臭名昭彰的有趣实验。‘法纳姆小姐证实这个海盗对她的态度始终像个绅士。’”
“别!”她说。“我觉得非常遗憾。”
当天空褪尽铅华,当惨淡的蓝色转变为铅灰,可以看见船甲板上起了一阵骚动。一群穿着一身雪白制服的军官走了出来,聚集在栏杆边。他们手执望远镜,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小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