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岸的海盗/(第9/10页)
“都结束了,”卡莱尔阴郁地说。
“该死,”阿蒂塔咕哝道。她感到泪水涌上了眼眶。
“我们回游艇上去吧,”他说。“我觉得呆在这里就像是等待人家来围猎的袋鼠。”
他们离开平地下山而去,到了湖岸黑人们就默默地划上小船向游艇驶去。接着,面色苍白、疲惫不堪的他们就倒在了躺椅上,等待着。
半小时后,在昏暗的光线下,缉私船的船头出现在了入口,它停在了那里,显然是担心这个海湾太浅。从游艇平静的外表来看,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少女躺在躺椅里,黑人们好奇地靠在栏杆边,他们据此肯定判断得出不会遭遇到什么抵抗,所以两条小船被漫不经心地从船侧放下了水。一条上坐着个军官和六个水手,另一条上是四个划桨手,船尾还坐着两个穿法兰绒运动装的白发男子。阿蒂塔和卡莱尔站了起来,有点心不在焉地彼此靠近了些。
接着他止住了脚步,突然把手伸入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圆圆的、闪光的东西,把它向她举过去。
“什么东西?”她不解地问。
“我也不能肯定,不过我想从里面的俄文刻字来推断,它应该是别人应许你的那只手镯。”
“哪里来的——究竟哪里来的……”
“它是其中一只袋子里的。你看,柯蒂斯·卡莱尔和他那六个黑伙计,在棕榈滩旅馆的一间茶室里做表演时,突然把他们的乐器变成武器,而观众们都成了他们的人质。我就从一个红头发的,浓妆艳抹的漂亮女人手中夺下了这只手镯。”
阿蒂塔先是皱了皱眉,随后笑了起来。
“原来那就是你干的事呀!你真是勇敢!”
他鞠了个躬。
“这是小资阶层公认的一种品质,”他说。
接着,强烈的曙光斜照在甲板上,把阴影都赶入了灰色的角落里。晨露初升,化为一片金色雾霭,如梦一般稀薄,笼罩住阴影,直到它们变得如深夜的游魂一般飘渺,在那里不断地变幻,逐渐地消退。一时间,大海与天空都屏住了呼吸,黎明用它那粉嘟嘟的手掌捂住了青春的嘴唇——接着湖面上传来划艇的哭诉声和船桨的哗哗声。
突然,在东方低垂的金色火球之下,他们俩优雅的身影融合在了一起,他正在亲吻她那年轻又任性的嘴唇。
“那是种荣耀,”亲吻之后他嘟哝道。
她抬头朝他微笑。
“你觉得幸福,对吗?”
她的叹息就如一声祝福——此刻,她沉醉在对自己的青春和美丽的自信中,她从来也没有如此自信过。在这短暂的一瞬间,生命如此辉煌,时间宛若幻影,他们的生命力是永恒的——接着,传来了划艇横靠过来时的撞击声和刮擦声。
那两个白发的男子爬上了扶梯,接着是握着左轮手枪的一名军官和两名水手。法纳姆先生环绕着双臂站在那里,看着他的侄女。
“那么,”他缓缓地点着头说道。
一声叹息后,她的手臂松开了卡莱尔的脖颈。她的目光,迷离又高远,落在了这群登上船来的人们身上。她叔叔看见她的上唇在慢慢地撅起来,这个傲慢的姿势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那么,”他粗暴地重复道。“那么,这就是你所谓的——浪漫啰。私奔,和一个公海上的海盗。”
阿蒂塔满不在乎地望了望他。
“你真是个老傻瓜!”她平静地说。
“你没有更好听一点的话了吗?”
“有的,”她说,好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来的。“有的,还有这句呢。过去几年里我们的谈话通常都是以这个著名的词收尾的——‘闭嘴!’”
说完这句她转过身去,蔑视地瞥了一眼那两个老者,那个军官,和那两个水手,然后傲慢地走下了舷梯。
不过,如果她能再等一会儿,她就会听见她叔叔发出了一个通常在他们的谈话中不会听到的声音。他简直是在开怀大笑了,那另一位老者也不禁笑了起来。
后者很快向卡莱尔转过身去,他一直在用一种神秘兮兮的、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这一幕。
“好了,托比,”他和蔼地说,“你这个不可救药的、轻率浪漫的、追逐彩虹的人,你确定她就是你要追求的人吗?”
卡莱尔自信地笑了起来。
“那——自然啰,”他说,“自从我第一次听到她那狂野的经历,我就完完全全地确信了。所以昨晚上我让贝比射了火箭。”
“你那样做我很高兴,”莫兰德上校严肃地说。“我们一直就在你的附近,以防万一你和那六个素昧平生的黑人起冲突。而且我们也希望看到你们两个能够互相容忍,”他叹了口气。“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嘛!”
“你父亲和我彻夜未眠,希望能有个最好的结果——也或许是最糟的结果。感谢上帝,她蛮喜欢你的,我的孩子。她简直叫我头疼。你给了她那只我雇的侦探从那个叫咪咪的女人手里搞到的俄罗斯手镯吗?”
卡莱尔点了点头。
“嘘!”他说。“她又回甲板上来了。”
阿蒂塔重又在舷梯口出现。她不经意地飞快瞄了一眼卡莱尔的手腕,脸上现出了迷惑的神情。在船尾的黑人们又开始歌唱,在曙光中闪耀的凉爽湖面,平静地回响着他们那低沉的歌声。
“阿蒂塔,”卡莱尔犹豫地说。
她向他挪了一步。
“阿蒂塔,”他喘吁吁地再次说道,“我必须告诉你个——真相。这一切都是暗中设计好的,阿蒂塔。我的名字并不叫卡莱尔。我叫莫兰德,托比·莫兰德。这个故事是编出来的,阿蒂塔,就像佛罗里达稀薄的空气一般虚无。”
她看着他,困惑、好奇、怀疑,愤怒的表情如流云一般依次在她的脸上滚过。三个男人都一言不发。老莫兰德,向她走过去一步;法纳姆先生微微张着嘴站在那里,惊恐地等待着那个预料中的爆发。
可是没有爆发。阿蒂塔的脸上突然有了光彩,她微笑着飞快地向小莫兰德走去,看着他的灰色眼睛里再也找不出一丝的愤怒来了。
“你能发誓说,”她平静地说道,“那完全是出自你自己的原创吗?”
“我发誓,”小莫兰德连忙说。
她把他的头按下来,温柔地与他接吻。
“多么丰富的想象力啊!”她柔声说道,几乎都有些嫉妒了。“我希望你能一辈子都竭尽所能用最最甜蜜的谎言来哄我。”
黑人们的歌声又无力地飘了回来,混合着一种她似曾相识的情调。
“时间是个小偷;
幸福与忧伤,
都粘在树叶上,
渐次泛黄……”
“那些袋子里是什么东西?”她柔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