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妈妈对战“烦人精” Part 01 Mom Versus the Gnats(第19/24页)

“希望你知道,有时候我过得多么难。”妈妈伸手握住我的手。

“什么难?”

“乏味的生活,”她说,“但我不会被吓倒的,我一定会带你去南极点的。”

“我们不去南极点啦!”

“我知道,我知道。南极点那边有零下一百华氏度了。只有科学家才去南极点。我已经开始看书、做功课啦。”

我把手抽出来,又按了播放键。说件好玩儿的事,我灌这张CD的时候,iTunes有个默认设置,就是歌与歌之间有两秒的停顿。我没有修改。于是,我们先听了那首特别棒的歌曲联唱,妈妈和我一起唱了《你从来不给我钱》(You Never Give Me Your Money),然后唱了《太阳之王》(Sun King)。妈妈很熟悉这首歌,连西班牙语的那部分都唱得很好。要知道妈妈并不会说西班牙语,她只会说法语。

然后就是两秒的间隔。

我是认真的,要是你不明白这两秒有多烦人、多悲剧,就去听听《太阳之王》,一直跟着唱到最后,那部分是西班牙语,比较沉闷,唱得快睡着了;但又准备情绪高昂地过渡到《小气的芥末先生》(Mean Mr. Mustard)。《太阳之王》的结尾之所以很棒,就是因为旋律比较舒缓涣散,但同时又期待着林戈的鼓声来开始《小气的芥末先生》,马上就生动有趣起来。但是,要是没有修改默认设置,《太阳之王》唱到最后,紧接着的就是——

完全沉默的数字化的两秒钟。

然后进入《美女汉子帕姆》(Polythene Pam),最后唱完《小心!》(Be Careful!)。之后,又是两秒的沉默。然后才响起《她从浴室窗户钻进来》(She Came in Through the Bathroom Window)。说实话,太折磨人了。我和妈妈一直生气地大叫。终于,歌放完了。

“我爱你,比伊。”妈妈说,“我很努力,努力有时候有用,有时候没用。”

长队根本没动。“我们回家算了。”我说。我有点扫兴,因为肯尼迪是不愿意在我们家西雅图的房子过夜的,一进去她就害怕。有一次,她赌咒发誓说,亲眼看到毯子下面有个凸起的东西动了。“活的,能动!”她尖叫。我告诉她,那只是一根黑莓藤顶着地板长出来了而已。但是她确信,肯定是原来直门学校某个女孩子的鬼魂。

妈妈和我开车回安妮女王山了。妈妈以前说过,这个城市头顶上像神经中枢一样交错的电车线,看着就像雅各布的天梯。每次我们开车上去的时候,我都想象着能张开五指,伸到那电线网中,在房顶上玩翻花绳的游戏。

车子开到车道上,继续往家门口开。半路上看到奥黛丽·格里芬往我们这边走过来。

“哦,天哪,”妈妈说,“这一幕似曾相识啊。这回又是什么事儿啊?”

“小心她的脚!”我开玩笑的啦。

“啊,不要啊!”妈妈这几个字像是呕吐出来的,她抬起双手捂住脸。

“怎么了?”我说,“怎么了?”

奥黛丽·格里芬没穿外套。她的裤子从膝盖往下全是泥,她还光着脚。她头发里面也全都是泥。妈妈没有熄火,直接开了车门。我下车的时候,奥黛丽·格里芬已经在尖叫了。

“你家山坡刚刚全部滑坡到我家了!”

我心想,什么?我们家的院子这么大,山脚又离得那么远,我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还是聚会的时候,”奥黛丽继续抱怨,“盖乐街未来家长的聚会。”

“我完全不知道——”妈妈的声音有点颤抖。

“这个我信,”奥黛丽说,“因为你完全不参与学校的事情。幼儿园的两个班都在场!”

“有人受伤吗?”妈妈说。

“谢天谢地,没有。”奥黛丽脸上挂着疯子一样的微笑。妈妈和我一起想象过那种既快乐又愤怒的人,而眼前这位奥黛丽·格里芬就亲自对这个概念做出了最好的诠释。

“好,那就好。”妈妈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我看得出来,她这是在说服自己。

“好?!”奥黛丽又尖叫起来,“我的后院现在有将近两米深的泥巴。窗户都被打碎了,花草树木全毁了,硬木地板没了,我的洗衣机和烘干机都从墙里脱出来了!”奥黛丽说得很快,上气不接下气的。就像每说一样东西就要画个钩。她的“快乐—愤怒”仪表指针正越来越向“愤怒”这边偏移。“我的烤肉架没了。窗帘也毁了。温室完全塌了。育的苗都死了。花了二十五年培育起来的特殊苹果树种全部被连根拔起。日本红枫也倒了。传家宝玫瑰没了。我亲手铺了瓷砖的火坑也没了!”

妈妈一直努力拉着唇角克制自己的笑意。我也迅速低下头,免得笑出声来。然而,不管我们听了现在的情况心里觉得有多好笑,这种感觉下一秒就没了。

“还有那个牌子!”奥黛丽低吼了一声。

妈妈脸色沉了下来。她勉强挤出几个字:“那个牌子。”

“什么牌子?”我问。

“什么样的人才会立那么一块牌子——”奥黛丽说。

“我今天就撤掉。”妈妈说。

“什么牌子?”我又问了一遍。

“泥巴已经帮你撤掉了!”奥黛丽对妈妈说。她一直死盯着妈妈,我这才第一次注意到,她的眸子是很明显的淡绿色。

“所有的钱我出。”妈妈说。

妈妈有个特点:烦人的小事她处理不好,但是面对大危机时就很镇定。如果她喊了三次服务员还不来给她续水,或者太阳出来了她却忘了戴墨镜,那可要小心了!不过,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特别糟糕的大事,妈妈就变得超级冷静。我觉得这都是那些年几乎一半时间都在儿童医院陪我时锻炼出来的。我的意思是,遇到糟糕的大事时,有妈妈在身边是最好的了。但她这么冷静,反而让奥黛丽·格里芬更生气了。

“你觉得这都是钱可以解决的事吗,啊?”奥黛丽越疯狂,星星眼就越明显。“高高在上地住在你这个大房子里,把我们都踩在脚下,有事就签签支票,但从来都不愿意从你的王位上屈尊下来,光临一下,让我们蓬荜生辉?”

“你太激动了,”妈妈说,“你要好好想想,在山坡上作业都是你坚持的,奥黛丽。我用的是你请的人,让他按照你说的日期开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