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6/14页)
姐妹俩再也不跟我一起在朱莉的床上玩了。那些游戏在父亲死后不久就停了,虽说并非因为他的死我们才停的。苏变得不情不愿,也许是她在学校里学到了什么,所以羞于再让我们对她为所欲为。我一直都没弄明白,因为这种事是没法讨论的。而朱莉现在是越发遥远了,她开始化妆并有了各式各样的秘密。在学校排队吃饭时,有一次我听到她称我为她的“小弟弟”,这让我很受伤。她还跟母亲在厨房里长谈,要是汤姆、苏或是我突然闯进去她们就又闭口不谈了。朱莉也像我母亲一样,对我的头发或是我的衣服说三道四,而且一点都不温和,反而冷嘲热讽的。
“你浑身发臭,”一旦我们之间有了分歧她就会这么说,“你真是浑身发臭。你干吗从不换件干净衣服?”类似的说三道四总会激得我口不择言。
“去你娘的!”我会嘘她,然后就去抓她的脚脖子,立誓把她胳肢死完事。
“妈,”她会大声尖叫,“妈,管管杰克!”然后我母亲不论碰巧在哪儿都会疲惫地喊一声,“杰克……”
最近一次我胳肢朱莉的时候,专等母亲去了医院才下手,我戴上一双巨大、肮脏的园艺手套,上次还是父亲戴过它,然后跟在朱莉后头进了她的卧室。她坐在她平常做作业的小桌子旁边,我站在门口把手藏在后头。
“你想干吗?”她满怀厌恶地道。我们在楼下一直争吵来着。
“来抓你。”我没再啰嗦,马上朝她伸出巨大的手掌,手指头往外撑着。单单这个架势就把她给降伏了。她竭力想站起来,可还是跌回到椅子上。
“你敢,”她格格大笑的间隙不断地说,“谅你也不敢。”
那两只巨大的手离她还有几英寸的时候,她已经在椅子上痛苦地扭动,尖声大叫着,“不……不……不。”
“没错,”我说,“你的死期到了。”我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拖到床上。她躺倒后把膝盖抬得老高,她两手举起护着她的咽喉。她眼睛一刻都不敢离开我罩在她头上的那两只大手,它们随时都会猛扑下来。
“走开走开。”她低声说。当时我觉得滑稽的是她是冲着那副手套而不是我说的。
“它们是来抓你的,”我说,又把我的手放低了几英寸,“可是没人知道它们会先从哪儿下手。”她无力地想抓住我的手腕,可我手一翻溜到她的手下面,于是那手套就紧紧箍住了她的胸腔,正好进入她的腋窝。当朱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时,我也哈哈大笑,为我的权力大为高兴。眼下在她的剧烈扭动中似乎有些恐慌。她没办法呼吸,她努力想说“求你住手”,可在亢奋中我怎么也停不住手。她肺里的空气仍然在小鸟一样的格格大笑中流失,一只手猛扯着手套粗糙的布料。当我向前一步想取个压制她的更好位置时,我感到有热热的液体遍布了我的膝盖。惊恐之下,我从床上跳下来,把手套从手上甩下来。朱莉的最后几声大笑转变为筋疲力尽的啜泣。她仰面躺着,眼泪流过颧骨落在头发上。房间里只有一股淡淡的尿味。我从地板上捡起手套,朱莉把脸别了过去。
“滚出去。”她口齿不清地说。
“对不起。”我说。
“滚……出去。”
汤姆和苏站在门口张望。
“出什么事了?”我出去的时候苏问我。
“没什么。”我说,很轻地把门带上了。
大约就从这个时候开始,母亲越来越经常地早早上床睡觉,她说她感觉整天都睡不醒。
“再早睡几个晚上,”她会说,“我也就复原了。”
这样就得由朱莉来负责晚饭以及督促我们睡觉了。苏和我正在起居室听收音机,朱莉进来就把它给关了。
“把屋里的垃圾桶倒掉,”她对我说,“再把外面的几个垃圾箱放到门前去。”
“去你的,”我大叫,“我在听收音机呢!”我走上去想再把它打开。
朱莉用手把开关盖住。当时我还因为袭击了她觉得挺惭愧,不好意思再跟她斗下去。象征性地又嘟囔了几句之后,我就到外头抬垃圾箱去了。等我回来时,发现苏正在厨房的水槽里削土豆皮。稍后,在我们坐下来吃饭时,餐桌上不像往常那么吵吵嚷嚷而是笼罩着一层很不自然的沉默。当我看向苏的时候,她格格笑了。朱莉不管我们,她说话时也是压低声音对着汤姆讲。当她离开厨房带着一托盘吃食到楼上去时,苏和我就在桌子底下相互踢着玩,哈哈大笑。不过,我们一听到她下楼的声音就消停了。
汤姆可不喜欢母亲不在场的这些晚上。朱莉要他把自己盘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吃掉,他还不被允许爬到桌子底下或是发出滑稽的声音。最让他气恼的是朱莉不让他在母亲睡着的时候进她的卧室,他喜欢一件衣服都不脱地爬上母亲的床依偎在她身边。朱莉拽着他的手腕带他上楼。“不是去那儿,”她平静地道,“妈正睡着呢。”汤姆开始撒泼哭嚎,可当朱莉又把他拖回到厨房的时候,他就没辙了。他也有点怕她。她突然之间离开我们那么遥远,那么平静,那么确信她的权威。我想跟她说:“算了吧,朱莉,别再装蒜了。我们知道你到底怎么回事。”而且我继续跟踪她,可她理都不理我。她总是很忙,而且她的目光只是偶尔短暂地碰到我的目光。
我小心避免跟我母亲单独待在一起,以免她再旧事重提。我从学校里知道她完全搞错了。可如今我每次开始搞,一天一两次,我脑子里就禁不住闪过装满血的两品脱装牛奶杯的情形,杯子上还盖着银箔。我跟苏待在一起的时间比以前长了。她像是挺喜欢我,或者至少不想费心赶我走。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她的卧室里看书,她也从不反对我躺在她身边。她看那种写她同龄女生的小说,十三四岁的,在她们寄宿学校里的奇遇。她从社区图书馆里借来那种巨大的、带插图的有关恐龙、火山或是热带鱼的书。有时我也随便翻翻,看看那些图片。我对那些知识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很怀疑那些恐龙的图画,而且我告诉苏没人知道它们到底长什么样。她则告诉我那些骨架以及所有那些能帮助重建它们形象的线索。我们能争整整一下午。她知道的远比我多,不过我下定决心不让她赢。最后,我们都烦了都一肚子怒气,就谁都不理谁了。不过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像是同谋一样谈着我们的家庭以及我们认识的所有的人,讨论他们的“真相”。我们很想知道母亲到底病得有多重。苏曾听见她告诉朱莉她又要换医生了。我们都认为姐姐变得越来越自高自大。我如今不再把苏当个女孩子看了,她不像朱莉,她只是我妹妹,是个人。在一个漫长的星期天下午,当我们正在讨论我们父母的时候朱莉闯了进来。我一直在说他们俩其实私下里互相痛恨,而父亲死了正好称了母亲的意。朱莉挨着苏在床上坐下来,把腿架起来打了个呵欠,我犹豫了一会儿,清了清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