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回归(第8/16页)
“把人们抓走啊!”
“这是真的,还不仅仅是他们。在硅谷和别的地方,也有类似的生物实验室。他们想要探索人类的奥秘,而我们身上有值得他们研究的地方。我们对他们来说,不是人,只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他揉揉眼睛,看起来很疲惫,我的话让他感到疲惫。
“好吧,所以你说的保护是什么,要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代价就是,履行一定的义务和责任。”
他继续揉眼睛,对我的话发笑,好像我的话赶走了他的瞌睡虫。“责任?”
“对,你需要为信天翁社会做一些事情。”
他笑得更欢了:“这个名字。”
“好吧,这个名字有点古怪。”
“那你都做了些什么呢?”
“很多不同的事。比如现在这样,跟人们说话,说服他们加入。”
“所以你准备好给我的合同了?”
“不不,没有合同。只是精神上加入,靠的是信任,这种最古老的联结纽带。”我清楚自己此刻实在是太像太像海德里希,我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亚利桑那州,不过那次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假如别人不答应,你们怎么做呢?”
“一般来说不会的,这对他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我闭上眼睛,想起自己从前在沙漠里吃的枪子儿,“欧迈,你听我说,我是认真的,你现在不安全。”
“所以呢,我该怎么做?”
“总的来说,就是尽量不要去参与那些人多的集会。海德里希一直远离人群,深居简出。而且对我们来说,每八年换个地方生活会很有效。开始一段新生活,做另一个人。而你,在这里已经整整待了——”
“我不能这么做,像你们一样不断离开。”
他看起来很固执,我知道我必须直接一点了。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事情,我们所有人都必须——”
“但我还没有答应加入你们。”
“你已经是了。你生来就是一个信天翁,所有的信天翁都是一体的。”
“信天翁、信天翁、信天翁……”
“当你知道信天翁社会存在,你就成了他们中的一分子。”
“这就跟人生一样。”
“也对。”
“那我拒绝会怎么样呢?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沉默很久,不知该如何给出答案。
他靠回椅子背上,冲我摇头:“感觉你们真像黑帮,你加入了一个黑手党组织吗?”
“我没得选。”我反驳道,“总之就是这样,相信我,这会有用的。你知道吗,一个信天翁暴露了,所有的信天翁都会有危险。你自己也知道应该掩饰的,你之前一直做得很好,还曾经跟我说过……”
他摇头:“我在澳大利亚待了三十年了。”
我顿住了。
他在澳大利亚待了三十年了。
“但我听说你待了二十年。”
他脸上的表情更加严肃,这不是一个好苗头。我想起我俩在船上说笑的时候,我想起后来我们在伦敦上流社会的时候,欧迈坚持要我跟他待在一起,我们度过了非常快乐的时光。我们喝酒享乐,对那些名流贵族编瞎话,其中甚至包括塞缪尔·约翰逊。
“听说,听谁说的,有人在监视我?”
“我不懂你这三十年是怎么过的,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吗?”
“有十三年在悉尼,十七年在拜伦湾。有时候会去海边待着,也去过蓝山,不过大多数时候我都待在家里。”
“没人怀疑过你吗?”
他凝视着我,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更粗重。
“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看到的。”
“但你现在上网了,连那个女服务员都知道你。还有人给你录像,你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你,你还觉得自己手上拿着火把,可以决定别人部落的生死,而我无法反抗吗?你还觉得所有人都必须按照你的意愿,走你认为正确的路吗?好,那你不如再一把火烧了我的房子。”
我必须冷静点。
“天哪,欧迈,我想要帮你。不是我想来找你,是海德里希,我只是中间人。他无所不知,他可以阻止坏事发生,但是,我、我还发现他……他也可以让他想发生的坏事成真。”
“你知道些什么!”他掏出钱包,在里面翻找出一张支票放在桌子上然后起身,“假如坐在这里的不是你,我是不会这么无礼和愤怒的!”
他走了,我呆呆地坐在位置上。菜上来了,我告诉女服务生他过会儿会回来,但是他当然不会回来了。
说实话,这次重逢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我以为我们会缅怀过去的那些时光,然后说说这些年来发生过的那些,我们想都没想过的那些好事坏事;我以为我们会讨论分别这些年来,那些千奇百怪不可思议的事情,自行车、轿车、飞机、火车、电话、照片、电灯、电视、电脑、登月火箭,还有摩天大厦、爱因斯坦、甘地、拿破仑和希特勒、人权、柴可夫斯基、摇滚、爵士、蓝调、手枪;他是否喜欢老鹰乐队、嘻哈、寿司、毕加索、弗里达·卡洛,气候变化、否定气候变化的人,星球大战、古巴导弹危机、碧昂斯、推特、表情包、真人秀、假新闻,特朗普总统;我们这些年来经历过哪些起起落落,我们在战争中做了些什么,我们还在人世苦苦挣扎的原因。
但是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说。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真的是个傻瓜、蠢货,冷漠无情,活该没朋友。
你爱的人不会死。
这是欧迈许多年前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他是对的。他们没有死,没有完全从世上逝去,而是活在我的心中。你让他们生命的余光仍然闪烁,假如你把他们记得足够清楚,他们甚至还能成为指引你前行的明灯,就像是在陌生的海域,永恒不变的星星就是船只航行的指路灯。假如你除了怀念他们,还采纳他们的建议,他们还会改变你的生活,他们是你的救赎。
欧迈住在小镇的边缘,352号公路旁的一间单板屋里。
从这里你可以看到海。这也不是多出乎意料,欧迈总是尽他所能住得离海近一点。
我敲门之后,等了几分钟。我脑袋一直钝钝地痛,听到里面传来隐约的吵闹声。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短发花白的老年女人在门后面看着我。我觉得她应该80多岁了,脸上的皱纹多得像地图。她站不直,不知道是因为关节炎还是骨质疏松。她的眼睛有白内障,不过眼神很警惕。她穿着一件黄色的羊毛衫,手上拿着一个开罐器。
“你是?”
“呃,不好意思,我可能找错地方了。抱歉这么晚打扰到你。”
“没事,这些天我睡得一直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