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9/15页)
狼关好像比店主说的还要远。在远处,他们看见一片裸露的平原,一些人出现在那里,好像移动着的黑斑点。他们走近了一些时,巴西安试图回忆起卡努法典说的关于边界的内容,迪安娜仔细地听着。巴西安说:“边界的标记不能被打乱,死者在坟中的骨殖也不能被破坏。谁要是在一场边界争端中挑起凶杀,将被整个村子的人用枪打死。”
“我们将要去一个行刑的现场吗?”迪安娜哀伤地问,“那就是我们
需要的全部吧。”
巴西安笑了。
“别担心。这一定是一场和平的解决,既然他们邀请到那位—再次问问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噢,对了,阿里·比那克。”
“在我看来他是一个非常有责任感的人,”迪安娜说,“我可没说他的某个随从也是那样啊,那个穿着小丑夹克的人——他真让人讨厌。”
“别理他。”
巴西安直直地看着前方,看上去有点不耐烦,他希望越快到达那片平原越好。
“设定界石是一个庄严的行为,”他说道,眼睛始终看着远方,“我不知道我们是否有幸能在那个仪式的现场,噢,看啊,那里有一座穆拉内。”
“哪里?”
“那儿,在那丛灌木后面,在右边。”“噢,是啊。”迪安娜说。
“还有一座呢。”
“是的,是的,我看见了,更远处还有一座。”
“那就是店主提到的穆拉内。”巴西安说,“它们是在旷野间作为界石或正确的边界线而存在的。”
“还有一处。”迪安娜说。
“那就是卡努法典里提到的,‘当在一场边界争端中发生了死亡,坟墓本身就要作为界石而存在。”
迪安娜把脑袋抵在窗格上。
“依据卡努法典,成为界石的坟墓永远不能被任何人移动,”巴西安继续说道,“那是一种被流血和死亡神圣化了的边界。”
“有多少死去的机会啊!”迪安娜贴着窗格说出这些话,窗玻璃上迅速结了一层水汽,似乎要把她同外面的景色隔离开来。
在他们前面,那三个骑马的人正跨下马来。马车在离他们儿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巴西安和迪安娜一走出车厢,就发现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们。而围着他们和那二个骑马者的,有男人、女人和许许多多的孩子们。
“这里也有孩子,你看见了吗?”巴西安对迪安娜说,“在一位山民的生活中,让孩子目睹边界的建立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孩子二那样做是为了尽可能长久地保存这份记忆。”
他们继续交谈着,认为他们可以用看起来最自然的方式面对山民们好奇的观望。迪安娜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些年轻的妇女,她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带来裙子花边的涌动。她们全都把头发染成了黑色,修剪成同一种样式,前额留着发卷儿,脸颊两侧却垂着直发,像剧院的帘幕。她们站在远处看着这对新来的夫妇,但是又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兴趣。
“你冷吗?”巴西安问妻子。
“有一点。”
实际上,高原上非常冷,周围山上蓝色的雾霭让空气显得更加寒冷了。
“幸运的是没有下雨。”巴西安说。
“为什么会下雨呢?”她惊讶地说。有那么一会儿,她认为雨就像一个可怜的行乞妇人,在这样一幕雄伟的高山冬日之景中显得是如此不协调。
在一片牧场的中央,阿里·比那克和他的随从正在和一群男人展开讨论。
“让我们等着瞧。我们肯定会发现什么的。”
他们从分散的人群中慢慢地走过,同时听见了阵阵低语—那些话,部分是因为它们是被嘟嚷出来的,部分是因为那是不熟悉的方言,他们能听懂的唯一的单词是“公主”和“国王的妹妹”,迪安娜,在那天第一次,想大声笑出来。
“你听见了吗?”她对巴西安说,“他们把我当成了一位公主。”
看见她那么开心他也很高兴,于是挽紧了她的胳膊。
“现在不那么累了吧?”
“不,”她说,“这里很可爱。”
不知不觉地,他们正在朝阿里那一伙人走近。他们儿乎是主动地相互做了介绍,因为看起来山民们正把这两队新来者推到一起。巴西安告诉他们他是谁,从哪里来。面对那群以为他是世界知名的大人物的山民们的惊讶,阿里·比那克也同样做了自我介绍。他们说话的时候,围着他们的人开始越来越多,齐齐地盯着他们看,尤其是盯着迪安娜看。
“刚才店主告诉我们这个平原以拥有诸多边界争端而知名。”巴西安说道。
“的确是。”阿里·比那克回答道。他静静说道,用一种单调的语调,没有一丝热情。难怪需要他来解决争端,因为他的工作就是阐释卡努法典。“我想你们肯定看到路两边的穆拉内了吧。”
巴西安和迪安娜都点了点头。
“在那些死亡之后争端还没能解决吗?”迪安娜问道。
阿里·比那克冷静地看着她。与围观人群那好奇的眼睛相比,尤其是跟那个穿着格子夹克的人(他自我介绍说是一个测量员)的炽热的眼睛相比,阿里·比那克的眼睛对迪安娜来说就像是古典雕塑的眼睛。
“没有人再为靠流血而确立的边界争吵。”他说,“那些边界已经被永远地建在了地面上。是其他的事仍然在挑起争吵。”他指着丘陵地。
“那块土地没有被血濡染吗?”
“是的,你说的没错,女士。关于牧场的这块土地,两个村庄之间的不和已经延续了好些年,这些不和至今都没能解决。”
“但是为了确立边界,就非得要出现死亡不可吗?”迪安娜很惊讶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因为明显听得出来,这话里含有嘲讽之音。
阿里·比那克冷笑着。
“女士,我们在这里,正是要阻止这场事务中可能发生的死亡。”
巴西安疑惑地看着妻子,似乎要说,你怎么了?他想他在她眼里看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光,那是他以前从未见到过的。很快,似乎是要抹去这个小插曲的所有痕迹,他问了阿里他想到的第一个问题。
在他们的周围,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个热切谈论着的小群体。只有几位老人坐在一旁的一必大石头上,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阿里·比那克继续慢慢地说着话,仅仅一分钟后,巴西安就意识到他问了一个本应该小心翼翼不去提及的问题——边界争端带来的死亡。
“如果那个人没有立刻死去,他会强迫自己撑下去,无论是走还是爬,直到他到达别的什么人的土地,然后,在他倒下和因伤毙命的那个地方,他的穆拉内将会被建起来,即使是在另一块上地上,他的穆拉内也将永远作为新的界石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