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14/18页)

“听见了,妈。”

“你当心管着他们点儿,约翰。别让他们对人家乱说。”爸把原来盛东西的那些木箱劈开,妈就生起火来。她和着面,把一壶咖啡放在火上煮。木片烧着了,火焰在烟囱里呼呼地响起来。

爸把木箱劈完了。他走到汤姆身边。“凯西—他是个好人。他为什么要管那些闲事呢?”

汤姆闷声闷气地说:“他们是来做工的,原来说是五分钱一箱。”

“我们就是挣这么多钱呀。”

“是的。我们干的事原来是破坏了罢工。他们只给那些人两分半。”

“那连饭也吃不上呀。”

“我知道,”汤姆有气无力地说,“他们就是因为这个才罢工的。嗐,我看昨天晚上那些人已经把罢工破坏了。我们今天也许就只能挣两分半呢。”

“嗐,这些王八蛋……”

“是呀!爸。你明白吗?凯西终归还是个—好人。他妈的,我脑子里那个印象老去不掉。他躺在那儿—脑袋被打扁了,直往外流血。天哪!”他用手蒙住了眼睛。

“,我们怎么办?”约翰伯伯问道。

这时候奥尔已经站起来了。“哼,他妈的我知道该怎么办。我打算离开这儿。”

“不,那可不行,奥尔,”汤姆说,“我们现在少了你可不行。我就需要你帮忙。现在我有了危险。只等我能站起来,我就得走。”

妈在炉子跟前做饭,她歪过头来听着,一边把油放在锅里,等油烧得咝咝响的时候,便把面浆舀进去。

汤姆继续说:“你得留下来才行,奥尔。你得照顾卡车。”

“,我不喜欢干这个。”

“没法呀,奥尔,这是你的亲人。你能帮助他们,我是要连累他们的。”

奥尔愤愤地咕噜着。“不知道为什么不让我到汽车行去找个工作。”

“往后再说吧,也许可以。”汤姆的眼光从他身上望过去,看见罗莎夏躺在床垫上。她的眼睛很大—睁得圆圆的。“别着急,”他向她喊道,“你别着急。今天想办法给你弄点儿牛奶来。”她慢慢地眨眨眼,没有回答他。

爸说:“我们得知道实情才行,汤姆。你究竟打死了那个家伙没有?”

“我不知道。那时候天很黑,又有人打了我一棍。我不知道。我希望是打死了。但愿我打死了那个王八蛋。”

“汤姆!”妈嚷道,“别这么说。”

小道上传来了许多汽车慢慢开动的响声。爸走到窗口前,朝外面望了一下。“有一大批新工人来了。”他说。

“我想他们准是把罢工破坏了,”汤姆说,“我想你们就要开始挣两分半了。”

“可是你尽管拼命干,也吃不上饭呀。”

“我知道。”汤姆说,“吃风刮掉的桃子吧。这也可以塞饱肚子。”

妈翻一翻生面团,把咖啡搅动了一下。“听我说,”她说道,“今天我买些玉米面,我们吃玉米粥。只等攒下了买汽油的钱,我们就搬走。这可不是个好地方。我也不愿意汤姆一个人流落在外面。那可不行。”

“这么办不行,妈。我告诉你,我只能使你们受连累。”

她的下巴绷得很紧。“我们就得这么办。喂,快来吃,吃完好去干活。我洗洗脸马上就来。我们得挣点儿钱才行。”

他们吃的煎面团太烫了,烫得放进嘴里还在咝咝地响。咖啡被端了下来,倒在各人的杯子里,大家又喝了一些。

约翰伯伯对着他的盘子摇摇头。“看样子我们离不开这个地方。我想这准是我的罪过。”

“嗐,别说了!”爸说,“我们可没工夫谈你的罪过。快走,我们快去干活吧。孩子们,你们也来帮忙。妈说得对,我们得离开这儿才行。”

他们走了以后,妈拿着一只盘子和一只杯子走到汤姆身边。“你还是吃点儿才好。”

“我不能吃,妈。我痛得要命,不能嚼。”

“试试看吧。”

“不行,我不能吃,妈。”

妈在他的床垫边上坐下来。“你得告诉我,”妈说,“我得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我得弄明白才行。凯西干什么来着?他们为什么要打死他?”

“他只是站在那儿,有几支手电筒照在他身上。”

“他说了什么话?你还记得他怎么说的吗?”

汤姆说:“记得。凯西说:‘你们没有权利叫人饿死。’那个矮胖子就骂他是赤党王八蛋。凯西说:‘你们不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事。’那家伙就狠狠地打了他。”

妈低头望着地上。她把两只手扭在一起。“他就是这么说的吗—‘你们不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事’?”

“是的!”

妈说:“可惜奶奶听不到这句话了。”

“妈—我当时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知不觉就干了,连想都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干。”

“你做得对。我巴不得你没有这么干,我巴不得你不在场。可是你干的事是应该的。我找不出你的错来。”她走到炉子跟前,把一块布蘸在洗盘子的热水里。“喂,”她说,“把它敷在脸上吧。”

他把那块热腾腾的布敷在鼻子和脸庞上,觉得太烫,畏缩了一下。“妈,今晚上我打算逃跑。我不能使这件事连累一家人。”

妈气冲冲地说:“汤姆!有许多事我都不懂。但是你走掉了是不会使我们安心的,那只能弄得我们更伤心。”随后她又接着说下去:“从前我们自己有块地。那时候我们家是有个范围的。老的去世,小的又生出来,我们始终是一体—我们始终是一家—完整的、自由自在的一家。现在我们再也不那么自由自在了。我简直想不通。我们没法子自由自在了。奥尔—他老胡思乱想,一心要独自去找出路。约翰伯伯一直是勉强撑着。爸失去了他的地位,再也不算是一家之主了。我们这一家散了,汤姆,现在已经不像一个家了。还有罗莎夏—”她回过头去望了一眼,看见女儿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她快生孩子了,也没个家。我不知怎么办。我一直在尽力把这个家撑持下来。温菲尔德—老像这样下去,他会变成什么样子?越来越野了。露西也是一样—简直像野兽一样。什么依靠都没有了。别走吧,汤姆,留在家里帮帮忙吧。”

“好吧,”他疲倦地说,“好吧。其实我是不应当留下的,我知道。”

妈走到洗碗的盆子跟前,把那些铁盘洗净擦干。“你还没睡觉吧?”

“没睡过。”

“,那你快睡吧。我看见你的衣服湿了。我来把它晾在炉子旁边烤干。”她把事情做完了。“我现在出去了,我也去摘桃子。罗莎夏,要是有谁来,就说汤姆病了,听见了吗?别让谁进来,听见了吗?”罗莎夏点点头。“我们中午就回来。睡一觉吧,汤姆。也许我们今天晚上就可以离开这儿。”她急忙走到他跟前。“汤姆,你不会溜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