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5/8页)
“阿琪是个漂亮姑娘。”妈说。
“听他说完吧。”爸说。
“,她跟你的儿子奥尔,他们每天晚上在外面溜达。阿琪是个很健康的好姑娘,应当有个丈夫了,否则她也许会出岔子。我们家里从来没出过什么岔子。可是我们这么穷,怎么办?我太太和我都很焦心。万一她出了岔子可怎么好?”
妈摊开一个床垫,坐在上面。“他们现在出去了吗?”她问道。
“老是出去,”温赖特说,“天天晚上。”
“哼。奥尔是个好孩子。这几天他好像一只农家饲养的雄鸡,其实他倒是个稳重的好孩子,我也不希望有个比他更中意的儿子了。”
“,我们并不是抱怨奥尔这个小伙子。我们喜欢他。可是我太太和我担忧的是—唉,她是个长大了的姑娘了。如果我们离开这儿,或是你们走了,我们发觉阿琪出了岔子,那可怎么好?我们这一家还没出过丢脸的事呢。”
妈温和地说:“我们尽量注意,不让你们丢脸。”
他连忙站起身来。“谢谢你,大嫂。阿琪是个长大了的姑娘,像娘们儿似的。她是个好姑娘—又聪明,又听话。要是你们肯费心,不叫我们丢脸,我们可真要谢谢你们。这不能怪阿琪,她已经长大了。”
“爸会跟奥尔去谈的。”妈说,“爸要是不干,我就来谈。”
温赖特说:“那么,再见吧,我们真是谢谢你。”他从油布挡子旁边绕过去了。他们听得见他在车上的另一头小声谈着,说明他来办交涉的结果。
妈静听了一会儿,随即说道:“你们两个都过来,坐在这儿。”
蹲着的爸和约翰伯伯费劲地站了起来。他们坐在妈身边的床垫上。
“孩子们在哪儿?”
爸指着角落里的一个床垫。“露西揪着温菲尔德,咬了他一口。我叫他们两个都躺下了。也许已经睡着了。罗莎夏跟她认识的一个女人坐在外面。”
妈叹了一口气。“我找到汤姆了,”她低声说,“我—打发他到远处去了。到老远的地方去了。”
爸慢慢地点点头。约翰伯伯把下巴垂到胸脯上。“此外也没有办法,”爸说,“你想他还有别的办法吗,约翰?”
约翰伯伯抬起头来望着。“我想不出什么办法,”他说,“我仿佛老是迷迷糊糊的。”
“汤姆是个好孩子。”妈说。随后她又抱歉似的说:“我刚才说要跟奥尔谈谈,那并没什么不好的意思。”
“我知道。”爸心平气和地说,“我已经不中用了。我时刻想着过去的情形。一天到晚老想着家乡,现在我再也见不到家乡了。”
“这地方比家乡风景好,地也好一些。”妈说。
“我知道。可是我老是想着家乡,这里的情形我就像看不见似的。我想着那棵柳树现在该掉叶子了。有时候还想到要修补南边篱笆上的那个破洞呢。真是怪事!女人家当家做主了,女人家叫我们干这干那,叫我们上这儿上那儿,我还满不在乎呢。”
“女人比男人更善于适应环境。”妈用安慰的口吻说,“女人全靠她的一双手过活,男人全靠他的脑子过活。你别发愁。也许—,也许明年我们就可以弄到一块地了。”
“现在我们还什么也没有,”爸说,“马上就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工作,没有收成。那时候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能弄到东西吃呢?你要知道,罗莎夏生娃娃的日子也不远了。急得我想也不敢想。为了要避开这些念头,我就回想起从前的光景。我们这辈子好像是完蛋了。”
“不,没有完,”妈笑了笑,“没有完,爸。这又是女人家懂得的一个道理。我看出来了。男人的生活总是不断地发生急促的变化—孩子出世,大人死掉,这是一变;置了几英亩地,又把它丢掉,这又是一变。女人呢,她的生活老是像河水似的流个不停,像涡流似的,像小瀑布似的,老是向前流着。女人对生活的看法就是这样。我们不会消灭的。人们都在前进—也许有些变故,不过好歹总是在前进。”
“你有什么根据?”约翰伯伯急切地问道,“有什么办法能使一切事情不要停顿下来,有什么办法能使人不感到厌倦,再也不会放弃希望呢?”
妈思索了一会儿。她用一只手搓搓另一只手发亮的手背,把右手的手指插到左手的指缝中间。“这很难说,”她说道,“依我看,凡是我们干的事情,都是以前进为目的。我的看法就是这样。就连饿肚子、害病,都有意义。有的人尽管死了,剩下的人却更坚强了。总得把眼前的日子过好,一天也不能放松。”
约翰伯伯说:“她当初要是不死多好……”
“尽量把眼前的日子过好吧。”妈说,“别发愁。”
“明年家乡的年成也许会好呢。”爸说。
妈说:“听!”
踏板上有一阵轻缓的脚步声,随后奥尔就从油布挡子旁边进来了。“喂,”他说,“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睡着了呢。”
“奥尔,”妈说,“我们正在谈话。过来,坐在这儿。”
“唔—好吧。我也正想谈谈。我不久就要走了。”
“你不能走。我们这儿需要你。你为什么要走?”
“,我跟阿琪·温赖特,我们想结婚了,我打算在汽车行找个工作,我们可以暂时租房子住,那么……”他火气十足地抬头一望。“,我们打定了主意,谁也阻挡不住!”
大家都瞪着眼睛望着他。“奥尔,”妈终于说,“我们很高兴。真是高兴得要命。”
“真的吗?”
“怎么,当然高兴喽。你是成年人了。你应该有个老婆。可是现在先别走,奥尔。”
“我答应阿琪了,”他说,“我们非走不可。我们再也熬不下去了。”
“你等春天再走吧,”妈央求道,“只要等到春天就行了。你等到春天不行吗?谁开卡车呀?”
“……”
温赖特太太从油布挡子旁边探过头来。“你们听说了吗?”她问道。
“,刚才听说了。”
“哈哈!可惜我—可惜没有喜糕。我很想做一块—做一块喜糕什么的才好。”
“我来煮点儿咖啡,做几个饼吧,”妈说,“我们有糖浆。”
“啊,太好了!”温赖特太太说,“好吧,我拿点儿糖来,把糖放在饼里。”
妈折了一些柴枝放在炉子里,做晚饭剩下的木炭把那些柴枝烧着了。露西和温菲尔德像寄居蟹出了贝壳似的,从床上爬下来了。他们起初很小心,他们注意地看了看大家是否还把他们当作犯人。一看谁也没有注意他们,他们就胆大了。露西用一只脚一直跳到门口,又跳回来,始终没有触到车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