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14/23页)
乘客把眼睛睁得老大老大。
“你是想说……不,不,你还太年轻。这是个糟糕的玩笑。奥斯威辛,那是个糟糕的玩笑。”
“行。同意。很糟糕,我承认。”
“那么,为什么?司机的身份吗?”
“Resident Alien[23]。RA 02987896。简称RA 0298。”
他们久久地说着,没完没了,就是说,五分钟。小意大利的美国很匆忙,很实际,很精神,很匆忙。得启动。
司机启动了。他踩下了离合器踏板,重复了好几次曾把他带到小意大利并且还会将他带得更远的魔鬼的那套魔法。稳一点,稳一点……加速,就这样。脚,对,脚踩刹车。向左,后视镜。
他停下了。几米远的地方,很幸运,他停下了:红灯。神圣的红灯。饶舌的乘客不再说话了,他瞧着出租车司机,惊诧不已。出租车司机等了一会儿,绿灯亮了,他还等了一会儿。“稳一点,稳一点。”再等一——二——三秒钟。他听到后面的车响起了喇叭,但他拥有了那套魔法。稳一点。没有别的办法。他就这样到达了小意大利,他将就这样到达机场的墓地。稳一点,魔鬼只明白这个词。
谨慎,他又勤快地再出发,不太远。
“不,不,”那小胡子叫道。“够了!这不行!不,不,这不行!”那位要人恼怒地叫道。
“这不行,”“这不行了,”谁知道这顾客还嘟囔了什么。他面色绯红,处于中风的边缘。
“停车!我要下去。”
司机停了下来,等着这优雅的先生要他的行李箱,等着丑闻爆发。但这位要人忘记了他的行李箱,甚至连瞧都没有瞧一眼后排的座位。
“下来!你也下来!”
司机不明白。他瞧着顾客,一脸惊愕,他不明白,他没有勇气来弄明白。
“下来!我们换个位置。”
他坐到了方向盘前。来到机场后,他们成了朋友。
走向登机厅之前,拉里让彼得·加什帕尔给斯托茨打了电话,告诉他说他在机场小有不适,他把汽车留在了地下停车场,请他派一个人来取车子。
“喏,这是我的名片。我主管着一个学校。很小,很特殊,但很有生气,我没有空余的岗位,我什么都无法提供给你。假如你混不下去了,就打电话给我,我们会找到什么办法的。别再开车了。选一份毒药或者一颗子弹吧。死在方向盘前实在是庸俗不堪,而你是一个敏感的人。”
彼得瞧着这小卡片,十分震惊。贝德罗斯·阿瓦建!贝德罗斯·阿瓦建博士教授。仅此而已!这意味着他很有名,不需要什么细节。贝德罗斯·阿瓦建。也就是,拉里!彼得明白了,这司机,又叫卡斯帕尔,又叫卡尔。
就这样,彼得认识了拉里。在他此后的叙述中,彼得,移民,将会用这一通称名字,拉里,来指他美国命运的所有信使。
在错过了与死神的约会后,出租车临时司机被斯托茨聘在他的一个加油站工作。露成了科齐大夫的雇员。夫妇俩的生活条件改善了。
彼得忘不了拉里的第一个建议。随便什么样的死都强过死在方向盘上。例如从跳板上掉下来。
他跟加油站的头儿建立了友谊,一个叙利亚人,拥有他自己的违法经营和赢利网络。汽车来来往往,城市性的嘈杂。唯一的,彼得嘟囔着,月亮之城的爱恋者,唯一者与统一者。天空的季节性观察者,彼得·加什帕尔先生视若无睹地瞧着红色的天空。哈姆雷特式的云彩,古老的星宿徽章,五颜六色的鸟儿,在不太逼真的苍天之棍上的大象。多雨的黄昏。新的巴比伦挺立起它的建筑之箭,高傲无比。神庙的塔门深深地立在肮脏的地下,那里聚集着老鼠和流浪汉,蟑螂和乞丐,鼹鼠和杀人犯,大都市的猛兽。“神奇的城市”,游荡者喃喃道,面对无动于衷的东方人惊诧不已。黏土一般起伏不平的脸,满是皱纹,目光空洞。
“快去,把那些灯泡换了,”沙哑的嗓音说。
他找到了灯泡,拿起梯子,带着梯子和灯泡出了门。几天来,他迟迟地没有去换那些由栅栏罩起来的灯泡。那上面,招牌边上。一步,又一步,双手扶定梯脚,一级,又一级,左手搭在梯脚,右手伸向灯竿,拧开灯泡。手伸在半空,嘭!爆炸。不是灯泡,是地面,猛犸的躯体,一串火流星,撞上了地球,引起地壳的一震。
在救护车里,死人在发狂。“何塞。完了,清了。航空公司,肯尼迪。”肯尼迪和航空公司很容易听清。“何塞。小家伙。清了。”
死人在想象的方向盘上方扭曲着身子。亲爱的红灯。“没……没—有—责—任。清了。”
他把梯子架到墙上。由栅栏罩起来的灯泡,在加油站正面的灯柱上。新灯泡塞在长裤的右兜里。他来到了梯子顶,雨在飘。手伸向灯竿,手和脑袋伸在半空。湿漉漉地沥青路面。旋转的梯子,大象射死在它诞生的大地上。吧嗒嘭!挺尸在沥青路上。
急诊住院是无须有医疗保险的。无论是谁,由救护车送到医院,都应该被接受,这是叙利亚人和斯托茨都知道的,那老板,他是不为他雇佣的移民支付医疗保险的。医生把事故者救醒了,并告诉他,他的两腿骨折了。必须做紧急手术:重接骨头,植入一些撑杆,让他重新找回垂直姿势。巴基斯坦外科医生实现了这一奇迹,斯托茨专门从他的兜里,或者从他原先的朋友迈可·马克的兜里掏出了一份钱,大鲨鱼对那些并非其敌手的人的痛苦相当敏感。
复活过来后,彼得·加什帕尔被免除了额外费用,但这一事件似乎加重了表兄弟之间的误解。
从伦敦回来后,阿瓦建博士打听司机加什帕尔的消息。阿瓦建的学院以前曾授予奥古斯丁·戈拉教授一个名誉称号,这一次,院长的女秘书与教授联系,问他是不是认识他那位奇怪的同胞。
“这么说,你认识加什帕尔了,”历史学家阿瓦建立即嚷了起来,兴奋不已。“加什帕尔!RA 0298!彼得·加什帕尔。”
“是的,”戈拉嘟嘟囔囔地回答道,“我熟悉他的名字……还有别的,你要知道,还有别的!”
“不,不,我不是在开玩笑。不光是这些,相信我。死亡,这才是关键所在。它的信使。一个悖论的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