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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第29/42页)

他又瞧了一次,很坚定地,他面前的外国人。

“我能拿走这些书吗?实际上,只拿第一本,格罗夫出版公司的那一本。”

“当然。”

“好的。我要去读一读这个故事。我不认为我会从中发现什么,除了那引文。文本中还有什么别的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吗?”

“面具的节日。”

“那是什么?”

“第一页上,就提到了马塞尔·雅莫林斯基博士。来自波多利斯克参加国际犹太教法典代表大会的代表。波多利斯克是东欧的一个地名。犹太教法典是……你兴许知道的。”

帕特里克·莫菲不出声。他的黑眼睛变得更黑了。拉里八号知道还是不知道,很难猜测。

“雅莫林斯基忍受了三年战争生活,在喀尔巴阡山。我家乡的山,老头子迪玛和他的弟子帕拉德-波特兰的家乡。故事讲到,第三桩罪行发生在二月,阿根廷狂欢节的月份。而威胁信到达学院时也是二月份。一个月前,兴许还更早些。而现在,已经是犹太狂欢节的前夕了。”

“犹太狂欢节?”

“是的。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一个犹太故事。三个被害人都是犹太人。作者心中总是惦挂着古老的犹太经典,旧约典籍。还有……”

加什帕尔掏他的左衣兜,然后又掏右衣兜,最后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把它展平。

“《Sefer Yetzirah》,即‘创世之书’,六世纪时写于叙利亚或巴勒斯坦……而加利利地方的总督……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帕特里克挠了挠脑袋,彼得继续说。

“普珥日是一个欢快的节日,以它的面具。尤其对孩子们来说是如此。”

在博尔赫斯的故事中,狂欢节宣告了罪行。

惊愕显示出了它的好处,警察有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

“这个作家,他叫什么名字……”

“博尔赫斯。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他属于课堂上教的那些作家吗?”

“不。或者,只是在graduate studies[90],在某个大学里。但我们这里的某些大学生听说过他,我敢保证。”

“你在课程中从来没有提到过他的名字吗?”

“从来没有。我想,没有过。我没有任何理由提到他。”

帕特里克抓起了电话。

“唐夫人吗?请你查一查,我们学校是不是开过一门关于阿根廷作家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的课,最近三年里。”

这一次,他把罪人的名字念得极其准确。

“是的,我要开课教授的名字,还有听课学生的名单。”

帕特里克放下听筒,站在那里。他没有伸手,只是咕哝了一句:

“我会打电话给你的。假如有什么情况,你就通知简妮芙好了。”

体内的手雷。隐藏的肿瘤,毒素之球。封闭在内中的死神,准备好要爆炸。延期,延期,肥胖的肉体喃喃道。镜子中的漫画,床前的,引人同情:鼓胀的肚子,满是腐败物,大秃瓢,苍白的厚嘴唇,凝胶状的眼皮。

我配不上这番努力,哦,万能者,受惩罚者嗫嚅道。那将是一个可笑的胜利。最美好者,推迟那执行吧。

半小时后,胖子彼得·加什帕尔不再要求一种延期,而是一种求助。大风中,树木披散开它们那粗糙的发辫,黑暗在前行,流动,围绕着他和森林。真是一座黑夜的法庭,他恳求着它的宽容。他听到了夜晚的窃窃私语,狡猾的呻吟。他围绕着木屋子打转转,他没有丝毫渴望想返回他的樊笼。威胁不怎么让他愤怒,远不如跟在他后面的那些人。他既不喜欢殉道者也不喜欢英雄,他憎恶牺牲者的角色。他更喜欢一种平庸的死亡,毫无悲剧可言。疾病,自杀。平常性或事故的表面。他很难游手好闲地溜达。在流亡中,他的躯体舒张了。困惑、失眠和狼吞虎咽。

黑夜重又发出围捕的声响。瘦骨嶙峋的黑影,塞住了耳朵,只为别听到狗吠声,堵住了眼眶,只为别看到岗哨的探灯。冷得和怕得在条纹制服中颤抖,相对于瘦削的身子,衣服实在太大,剃光的头,苍白,爱娃·基施纳会在那里。

布宜诺斯艾利斯盲人的信息刺激了大群的神经官能症病人。

彼得迈开方步,围着木屋转圈。他不熟悉凝定于等待中的森林和木屋。他试图控制自己的呼吸。他深深地吸气,屏住气,一,二,五,尽可能地长时间,慢慢地吐气,很慢,很均匀地,像他吸气时那样,一,四,慢慢地,尽可能地慢。

门前,死神。一个头发金色带灰的笑盈盈的女士,长了猛兽般的獠牙。黑长裙。手里一张纸。判决。法令。

“你是……你住在这里吗?”

彼得瞧着她,惊愕万分,迟迟没有回答。不,女杀手不带任何武器,只有法令。

“请原谅,但……请多多原谅,这里有个小小的通知,”女巫嘟囔道。“请原谅……我已经来过了。你不在家。”

彼得瞧着她,哑巴,很高兴当时不在家。

“我已经来过了,你不在家,我留了一张字条。加蒂诺。关于加蒂诺。这可怜的瞎子。”

是的,这家伙一个月前收到过字条。瞎子拉丁猫,可怕的信息。

“它六岁。灰毛,一只眼睛瞎了。有一种呼吸道炎症。你看见它了吗?你有没有在附近偶然见过它?它毛很短。腼腆,很腼腆,得叫它的名字,轻轻地叫,用一种温柔的声音。加蒂—加蒂—加蒂诺,普嘶,普嘶,加—蒂。”

她亮出那只猫的照片,一只眼睛是白的,瞎了。老女人温柔地微笑,露出她满口的獠牙。

“是的,是的,夫人,我发现字条贴在门上。我没有看见那孤儿。我是说,那流浪儿。我答应你,当然,我知道电话号。两个号码。你的,海伦娜,还有你兄弟的,斯蒂夫。是的,我有的。我会打电话的。”

当然,我会打电话的。

天空阴沉下来。背景变得哑默。哑默并生动,他也一样,这迷惘的人。他忘记了自杀和忧郁。被加蒂诺的故事所困扰。加蒂诺,一个意大利名字,布宜诺斯艾利斯的。

一道目光朝向难以辨认的天空,一道目光朝向脚前的大地,铺盖了一层树叶和昆虫的毯子。他深深地吸气,慢慢地吐气,小口小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