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的人(第10/34页)
“‘嗳,什么,豪克必须再投一次?现在你要说句公道话!’
“‘我会很公道的!’奥勒喊着,朝高地人的裁判员走过去,彼此说了一大堆毫无意义的话。但他平时说话的那种讽刺尖刻这一次却一点也没有。那姑娘费解地皱着眉头,用愤怒的目光严厉地望着他,但她不能说话,因为在比赛中女人没有说话的分儿。
“‘你说的全是废话,’另一个裁判员喊道,‘因为是你的感官不听使唤了!太阳、月亮和星星对我们大家来说都一样,什么时候都在天上。这次投掷是很笨拙的,然而所有笨拙的投掷都有效!’
“他们就这样相互争了一阵子,但最终还是按首席的决定不准豪克再投。
“‘继续进行!’高地人喊,他们的裁判员从地里拔出那黑色的木杖,投掷者按照喊号就位,往前投球。当督办的工头想要去看投掷时,他不得不从艾尔克·佛尔克茨面前经过,‘你今天这么理智地对待豪克,是为了讨好谁呀?’她小声对他说。
“‘他在那里几乎是怒气冲冲地注视着她,所有的兴致都从他那宽脸上消失了。‘为了讨好你呗!’他说,‘因为你也把你的理智全忘了!’
“‘走开。我算认识你了,奥勒·佩特斯!’那姑娘挺直腰板回答道。他却掉过头去,好像没听到这句话似的。
“比赛继续进行,黑木杖和白木杖继续尽它们的职责。又轮到豪克投掷时,他的球飞得特别远,使大家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作为靶子的涂着白石灰的大桶。现在,他成了一个坚强有力的年轻人。数学和投掷他小时候就天天练。‘哦嚯,豪克!’人群里呼喊着,‘天使长米迦勒就是这样投掷的!’一位老妇人带着糕点和烧酒从人群里挤过来向他走去,她斟满一杯酒递给他,‘来,’她说,‘我们和好吧,今天的一切比你打死我的猫那天要好得多!’他一细看,才认出这是特里娜·扬斯。‘我谢谢你,老人家,’他说,‘但我是不喝酒的。’他掏了掏兜,把新铸的一马克硬币塞到她手里:‘拿着这个硬币吧,这杯酒您自己喝了吧,特里娜。这样我们就和好了!’
“‘说得对,豪克!’老太太应道,同时按照他的要求拿了硬币喝了酒,‘说得对,对像我这样的老太婆来说,这样要更好些!’
“当老太太挎着她的篮子走开时,他从后面朝她高声说:‘你的鸭子怎么样?’但她只摇了摇头,没有回身,举起她的老手拍了拍。‘没有了,没有了,豪克!你们的沟里老鼠太多了。上帝保佑我,我不得不另寻生路啦!’她一边说着,一边挤进人群,又端出她的烧酒和香饼让大家享用。
“太阳终于在大坝后边落下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粉红色的闪光,黑色的乌鸦时而飞掠而过,转瞬间天空如同镀上了一层金光,已经到了傍晚。但在沟渠造田里,黑压压的人群仍继续从远处那些黑色的房子向那个大桶移动,一次特别出色的投掷现在就要击中它了。现在轮到了低地人,该豪克投掷了。
“这时,夜色已从堤坝覆盖到地面,那个涂了石灰的桶此刻在这广阔的夜色中显现出白色的轮廓。‘这一次你们还得把它留给我们!’高地人群中的一个喊道,因为大家争论得很激烈。他们至少多出十尺。
“被点名叫到的豪克的瘦长身躯,正好从人群中走出来,他那佛里斯兰人的长脸上的一对灰眼睛朝前望着那个桶,一只下垂的手里拿着木球。
“‘这个靶子对你来说太大了,’这时他听到奥勒·佩特斯的粗声紧贴他的耳朵说,‘难道要我们把它换成一个灰色的罐子吗?’
“豪克转过身来,以坚定的目光看着他,‘我是为低地人的荣誉投掷的!’他说,‘你究竟属于哪一边?’
“‘我想,也属于这一边,你也为艾尔克·佛尔克茨投掷啊!’
“‘一边待着去!’豪克喊道,又摆好姿势。但奥勒的脑袋又朝他挤去。这时,豪克自己还没来得及抗拒,突然有一只手抓住这个往前拥的人,把他扯到后边去,弄得这小伙子冲着他的哈哈大笑的伙伴踉跄撞去。拽他的并不是一只大手,因为当豪克急忙回过头来时,他看见艾尔克·佛尔克茨正在拉直自己的衣袖,那两道黑眉毛好像愤怒地竖立在她那张激动的脸上。
“这时,好像有一股钢铁般的力量涌入豪克的臂膀。他身体稍向前倾,手里掂量了几下木球,然后抡起膀子把球抛出去。两边是死一样的寂静,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飞在半空的球,听着它劈空的呼啸声。突然,在离开投掷点很远的地方,一只银色海鸥吱吱地叫着从大坝上飞过来,用它的翅膀遮住了球,但与此同时,人们听到木球啪的一声撞在桶上。‘好啊,豪克!’低地人欢呼起来,于是喧闹声穿过整个人群,‘豪克!豪克·海恩赢了!’
“这时,大家把他围得水泄不通,但他只向侧面去抓一只手。他们又高喊道:‘你好吗,豪克?球确实投进了大桶!’他只是点头,没离开原地一步。只是当他感觉到那只小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时,他才说:‘你们说得对,我也相信我准赢!’
“随后,整个人群潮水般向后退,艾尔克和豪克分开了,被人群拥到通往乡村小酒店的道路上,这条路沿着督办的高冈向上拐到高地那里去。但在这里,两人从拥挤不堪的人群中溜了出来,当艾尔克向她的小房间走去时,豪克正站在高冈后边的畜棚前,看着那黑压压的人群渐渐向上走去,那儿教区的酒店里备有一间跳舞厅。黑暗渐渐扩展到广大的地区,他的周遭越发寂静了,只在他身后的畜棚里有牲口的动静,他似乎听见从高地传来酒馆里的单簧管的乐声。这时,他听到从那所房子的一角传来衣裙的窸窣声,细碎而坚定的脚步走下步行坡道,这坡道穿过沟渠造田通往高地。现在他看见在苍茫暮色中有一个身影向那里走去,定睛一看,原来是艾尔克,她也到酒馆去跳舞。血液一下子涌上他的脖颈,难道他不应该从后面追上去,跟她一起走吗?但豪克面对女人并不是一个英雄,他思考着这个问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她走进黑夜从他的视线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