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的人(第11/34页)
“后来,当追上她的危险过去时,他也走上这条路,一直走到上边教堂旁的小酒店。在他周遭轰轰地响着挤在房前和过道里的人群的聒噪和叫喊,还有小提琴和单簧管的刺耳的尖锐声响。他不为人注意地溜进了那间行会厅,这个房间并不大,挤满了人,人们在一步远以外,什么也看不清。他默默地站在门柱旁,望着那嘈杂的人群。在他看来,那些人全像傻瓜。他关心的不再是有人还在想着下午的竞赛或者谁一小时前刚刚赢了那场比赛。人人都两眼只注视自己的女伴,跟她来回转圈跳舞。他的眼睛只寻找一个女孩,终于找到了——在那里!她正在跟她的表兄——那位年轻的堤防委员会代表跳舞。但他忽然看不见她了,看见的只是那些来自低地和高地的其他与他无关的少女。后来,小提琴和单簧管的演奏突然中止,跳舞也就结束。紧接着,又开始了另一场舞。豪克脑海里思潮起伏:艾尔克是否还信守诺言,她是否不会跟奥勒·佩特斯跳舞。他这样想着,几乎喊出声来。然后呢——对,然后他想干什么呢?但在这场舞里她压根儿就没有出现。最后,这场舞也结束了,接着跳另一种舞,一种刚在这里兴起的二步舞。音乐发狂般地奏起来,年轻的小伙子就都奔向那些姑娘。烛光忽隐忽现,豪克伸长脖子去辨认那些跳舞的人,在那里,第三对,那是奥勒·佩特斯,但他的舞伴是谁呢?一个宽肩膀的低地小伙子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脸!然而跳舞仍在继续,奥勒和他的舞伴转了出来。‘佛里娜!佛里娜·哈德斯!’豪克几乎大声喊出来,紧接着他轻松地长叹了一口气。可是,艾尔克在哪儿待着呢?难道她没有舞伴?还是因为她不想跟奥勒跳舞,就把一切人都拒绝了呢?音乐又停下来,于是开始跳一种新舞,但他还是没有看见艾尔克!那儿又来了奥勒,仍然是搂着那胖乎乎的佛里娜!‘喏,喂,’豪克说,‘杰斯·哈德斯不久以后也不得不只留下二十五方地养老吧!不过,艾尔克在哪儿?’
“他离开门柱子,继续往厅堂里挤。这时,他突然站在她面前,她正跟她的一个年长的女友坐在一个角落里。‘豪克!’她喊道,她那窄瘦的面孔同时朝他望去,‘你在这儿?我怎么没看见你跳舞?’
“‘你也没跳啊。’他应道。
“‘为什么不跳舞,豪克?’她半抬起身子又补充一句,‘你愿意跟我跳舞吗?我没有答应奥勒·佩特斯,他不会再来了!’
“但豪克没有准备跳舞。‘我感谢你,艾尔克,’他说,‘我不怎么会,他们会笑话你的,以后……’他突然口吃起来,只用他那双灰眼睛亲切地凝视着她,好像他不得不把他要说的其余的话用目光来表达。
“‘你说什么,豪克?’她轻声问。
“‘我认为,艾尔克,对我来说,这一天已经够美好的了,恐怕不能再美好了。’
“‘是的,’她说,‘这场比赛你赢了。’
“‘艾尔克!’他提醒她,说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于是,一股热情泛上她的脸庞,‘走吧!’她说,‘你想做什么?’同时垂下了目光。
“但当她的女友被一个青年拉去跳舞时,豪克愉快地说:‘我想,艾尔克,我会赢得更好的东西!’
“她的眼睛在地上又寻找了几秒钟,然后,她慢慢抬起眼睛,一瞥目光带着她独有的静静的力量碰到了他的目光,这一瞥目光像夏日的微风吹透他的全身。‘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好了,豪克!’她说,‘我们的心是相通的!’
“这天晚上,艾尔克没有再跳舞。当两人后来往家走的时候,他们已经亲密无间地手拉着手了。星星在静默的围海造田的上空眨着眼睛,一股轻盈的东风吹来,带来刺骨的寒气,但是两个人向前走着,没有头巾也没有斗篷,好像这世界突然变成了春天。
“豪克想到了一件东西,尽管正确地使用它是在渺茫的未来,但是他打算用它来准备一次秘密的庆祝。因此,他在下一个星期日便进城去找老金银匠安德森,定做了一枚分量重的金戒指。‘伸出手指,让我们量一量!’老人说,抓住他的无名指。‘喏,那个手指没有这么粗,不像你们平时在熟人中常见到的那个样子!’豪克说,‘最好量小手指!’于是把小手指伸过去。
“这位首饰匠略感惊异地望着他,但是这个农村小伙子的奇想跟他有什么关系。‘这样,我们就得选一枚女孩子戴的戒指了!’他说,于是豪克两颊立时泛起了红晕。可是那枚小金戒指戴在他小指上正合适,他赶忙要了它,付了光亮的银币。然后,他把戒指塞进坎肩的口袋里,心怦怦地跳着,好像他在庆祝一个隆重的仪式。从此,每一天他都不安而骄傲地在那里藏着这枚戒指,仿佛这坎肩的口袋是专门用来装戒指的。
“他就这样成年累月地带着它,自然,这枚戒指也不得不从这个坎肩口袋换到另一件新坎肩的口袋里去。把它解放出来的机会一直没有出现。本来他脑子里曾经闪现这样一个念头,那就是直接走到主人的面前,他的父亲不也是当地居民吗!但当他冷静下来时,他完全明白,这位老督办恐怕要笑话他这个小佣工的。于是,他和督办的女儿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着日子,她也就生活在少女的沉默中,不过两个人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心心相印的。
“从那个冬天的节日算起,过了一年,奥勒·佩特斯辞了工,跟佛里娜·哈德斯正式结婚了。豪克的估计是对的:老哈德斯只留了一份养老的财产,现在不是那个胖女儿,而是那个活跃的女婿骑着那匹黄马进入沟渠造田,这里大家都说他返回时总是向大坝走去。豪克变成了工头,一个年纪更小的人顶替了他的位置。本来,督办本不想提升他,‘小佣工要更好一些!’他曾这样喃喃地说,‘我需要他在这里帮我管账!’但艾尔克劝告他说:‘那样一来,豪克也会走的,父亲!’这时,老人心里很害怕,就把豪克提升为工头了,但豪克仍然帮助管理堤防的事务。
“又过了一年,他开口对她说:他的父亲很需要照顾,主人答应夏天让他回家干几天活,现在恐怕不够用了,老人很痛苦,他不能眼看着不管。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暮色苍茫,他们俩站在房门前那棵大梣树下。姑娘抬头默默地朝这棵树的树枝望了一会儿,然后答道:‘我不想说什么,豪克。我想,你觉得怎样妥当就怎样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