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的人(第13/34页)
督办和堤防委员转过头去对着小房间的门。“是谁呀?”督办大声说。
一个强壮的汉子,头顶防水帽,走了进来。“老爷,”他说,“我们俩,汉斯·尼克尔斯和我,都看见骑白马的人跌到沼泽里去了!”
“你们是在哪儿看见的?”督办问。
“那只是一个海湾,在扬森的沟渠造田里,豪克·海恩人造田就从那儿开始。”
“你们只看见一次吗?”
“只一次。那也只像是影子,但对此无须有过第一次。”
督办站起身来。“您请原谅,”他转向我说,“我们得到外面去看看,灾难到底是在哪儿发生的!”说完,他就跟报信人一起走出房门,其余的人也动身跟在他后面。
只有我和那位教师留在这间空荡荡的大房间里。现在没有客人坐在前面遮挡那些没挂窗帘的窗户,我们从这些窗户能随心所欲地往外张望,眼见暴风雨怎样追逐天空上的乌云。
老先生仍然坐在他的座位上,他的嘴唇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同情的微笑。“这里太空荡了,”他说,“我可以请您到我的房间里去吗?我就住在这里。请您相信我,我熟悉大坝这儿的天气,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可怕的。”
我说了声谢谢,接受了他的邀请,因为我在这里也感觉很冷。我们端了一支蜡烛上楼走向一间顶楼间。这间顶楼间也是朝西的,但现在窗户都用暗色的羊毛壁毯遮住了。我看见书架上有很多书,旁边是两位老教授的肖像,在一张桌子前面立着一把齐耳高的靠背椅。“随便坐吧!”我的友好的主人说,一边把几块泥炭扔到那个还有火光的小炉子里去,炉子上面坐着一个白铁壶,“只要稍等一会儿,炉火就呼呼地着起来,然后我来调一小杯朗姆酒喝,让您提提神!”
“不需要喝这种酒,”我说,“只要听您讲豪克的经历,我就不会打瞌睡!”
“您这样想吗?”他瞪着他那双智慧的眼睛,朝我这边点点头,这时我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靠背椅里了。“喏,我究竟讲到哪儿了?——对,对,我知道了!就是说:豪克接受了他父亲的遗产,因为老安提娅·沃勒斯也病死了,所以他的沟渠造田也就增多了。但自从父亲去世以来,或者说得更准确些,自从他的父亲跟他说了最后几句话以来,在他心里就萌发了某种东西,这种萌芽的东西在童年时代就已经有了。他无数次地重复着这句话:如果必须有一个新的督办,他是最合适的人。事情是这样的:他父亲自己心里明白,他确实曾是全村最聪明的人,那句话是父亲在遗产之外给他的最后的馈赠。为了沃勒斯的那些沟渠造田他很感谢父亲,这份田产将成为攀高位的第一块敲门砖!当然,除此之外,一个督办还必须能够拥有另外一份田产!但他父亲节衣缩食,度过多少孤独的岁月,现在得到了这块沟渠造田,他变成了这份新的财产的主人。这他也能做到,他能做得更多,因为他父亲的力量已经耗尽,他却还能去做很多年最繁重的工作!他对老主人的管理曾提出过严厉的措施,如果他通过这种锋芒毕露的手段强使事情向这方面发展,那么村里人对他就不会有任何好感。他的老冤家奥勒·佩特斯近来得到一笔遗产,开始成为有钱人了!一系列人的面孔在他脑海里浮现,他们都恶狠狠地望着他,于是对他们的一股怒火燃上他的心头——他伸出胳膊,好像要抓住他们,因为他们想要排挤他的职务,然而这个职务是大家只委任给他一人的。——这些念头揪住他不放,它们一再出现,于是在他年轻的心里除了高尚的思想和爱也产生了虚荣心和恨。但是,他把这两者深深地埋藏在内心里,就连艾尔克也丝毫没有觉察。
“新的一年到来了,有人举行婚礼。新娘是海恩家的一个亲戚,豪克和艾尔克两人都是被邀请的客人。在婚宴上,由于一位近亲缺席,他们俩得到了挨在一起的座位。两人脸上露出的一个微笑泄露了他们对此的快乐心境。但今天艾尔克坐在一片闲谈和碰杯声中现出一种无动于衷的样子。
“‘你哪儿不舒服吗?’豪克问。
“‘哦,根本没什么不舒服。我只觉得这儿人太多了。’
“‘但你看上去这么悲伤!’
“她摇了摇头,然后就再也不说话了。
“由于她的沉默,他产生了一种嫉妒心理,他在台布下偷偷地抓住她的手;她没有抽动,倒像充满信任似的握紧他的手。是不是因为她的眼睛天天只能盯着父亲的衰老的形象,心里产生了一种孤独感?豪克倒没有想到应这样自问。他屏住呼吸,从口袋里掏出他的金戒指。‘可以给你戴上吗?’他一边把这枚戒指戴在她纤细的无名指上,一边声音颤抖地问。
“餐桌对面坐着牧师太太,她突然把叉子一放,转向她的邻座,‘我的上帝,这个女孩子!’她高声说,‘她的脸色好苍白呀!’不过这时血色又回到了艾尔克的脸上。‘你能等吗?豪克?’她小声问。
“这个聪明的佛里斯兰青年倒是真的想了好一会儿。
“‘等什么?’然后他说。
“‘这你是知道的,用不着我对你说。’
“‘你是对的,’他说,‘是的,艾尔克,我能等——只要一个人能等到!’
“‘哦,上帝,我怕,那会很快!不要这样说,豪克,你是说我父亲的死!’她把另一只手放在胸前,‘一直等到那个时候,’她说,‘我现在就戴着这枚金戒指。你不要怕,你休想在我活着的时候再得到它!’
“他们俩都笑了,他们的手紧握在一起,要是在别的时候这姑娘恐怕要大声叫起来。
“与此同时,牧师太太不住地望着艾尔克的眼睛,这对眼睛在织锦小便帽的花边条纹下就像在暗色的火焰里闪闪发光。桌旁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她什么也听不懂。她也没再转脸对着她的邻座,因为对开始萌芽的婚姻——她觉得在这里正是事关这样一种婚姻——她向来不去干扰,她的丈夫,就是牧师以后会从婚礼上获取酬金的。
“艾尔克的预见变成了现实。复活节后的一天早上,人们发现泰德·佛尔克茨督办死在他的床上。从他的面容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安详的寿终正寝。最后几个月里,他多次表现出厌世的情绪。他最喜欢吃的菜、炉烤肉,甚至烤鸭,他都不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