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的人(第14/34页)
“村子里举行了一次盛大的殡葬仪式。在高地的教堂周围的墓地空场上,朝西有一个用锻铁栅栏围起来的坟地。对着丧葬的白蜡树,现在竖起了一块宽大的蓝色墓碑,上面雕了一个龇牙骷髅死神像。下面是大写字母的碑文:
死神将所有的人带走,连同艺术和科学,有智慧的人从此消逝,上帝将使他幸福地再生。
“这是前任督办佛尔克特·台德森的墓地。现在挖了一个新的墓穴,他的儿子,现在刚逝世的督办泰德·佛尔克茨就要埋葬在这里。送葬的队列已经从下边的低地走过来,还有一批来自各个教区的车辆。最前面的车上装着沉重的棺材,督办马厩里的两匹油光水滑的黑马拉着灵车踏上那块沙土地的小山坡,马尾和鬣鬃在寒气袭人的春风中飘摆。教堂四周的墓地,一直到围墙边,都站满了人。甚至在砖砌的大门上边也蹲着一些抱着小孩的男孩,他们都想观看这次丧葬。
“在下面低地的家里,艾尔克在华丽的起居室和阴暗的小房间里摆好了丧葬宴席。陈年酒也伴着餐具摆了上去,在总督办——因为他今天也是不能缺席的——座位前和牧师的座位前各放了一瓶朗科克酒。一切都准备好了以后,她穿过马厩走到院门前。在路上她没遇到一个人。两个雇工随着两匹驾车的马正在送葬的行列里。到了院门口,她停住脚步遥望上边村口最后几辆车怎样走向教堂,这时她的孝服在春风中不停地飘动着。过了一会,那里出现了一阵纷乱拥挤的场面,随后好像又是死一般的寂静。艾尔克合掌祈祷,他们现在可能把棺木下到墓穴里去了:‘你又将变成泥土!’她好像能从那里听到这句话,她也同时不自觉地轻声地跟着说这句话。然后她的两眼便泪水盈眶了,她合在胸前的手落入怀里,‘我们的在天上的主啊!’她充满热情地祈祷着。当对主的这道祈祷词读完时,她——这个大造田农庄现在的女主人,又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死与生的思想开始在她心里搏斗。
“远方的车轮声把她惊醒。当她睁开眼睛时,她看见一辆车接着一辆车已经又从低地飞快向下行驶,对着她的院落疾驰过来。她挺起腰板,又敏捷地朝院外看了看,然后像来时那样走回布置庄严的起居室。在这里,也没有人,只是可以隔墙听到厨房里女仆们唧唧喳喳的喧闹声。这次丧宴是这样的寂寥:两扇窗子之间的那面镜子已用白布遮住,火炉旁的铜柄也盖上了白布,房间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闪闪发光了。艾尔克看见靠墙卧榻前的那些门都敞开着,她的父亲就是在这张床上睡了他最后的一觉。然后她走过去,把门都紧紧地关上了。像心不在焉似的,她读着用金色字母写在玫瑰和石竹之间的警句:
做好每月工作,自然梦稳神安。
“这还是祖父的话呢!她朝壁橱看了一眼,橱里几乎空了,但从玻璃门还能看见里边的奖杯,她父亲常讲,这是他青年时代在一次场内赛马中得的奖。她把奖杯拿出来,放在总督办的餐具旁。然后,她走向窗口,她听到马车沿着造田里的高冈向上驶来的辚辚声。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停在这所房子前,现在,客人们从座位跳到地上,比来时活跃多了。所有的人都搓着手掌,高谈阔论地拥进这个房间。没多大工夫,大家便都就席了,餐桌上精美的菜肴冒着热气,总督办和牧师被安排在豪华居室里。喧闹声和闲谈声在餐桌旁起伏不停,好像这里从来不曾有过死亡散布的可怕的寂静,艾尔克和女佣们用眼睛望着客人默默地在餐桌旁转来转去,使得丧宴上什么也不缺少。豪克也在起居室里跟奥勒·佩特斯和其他小田产主坐在一起。
“宴席结束以后,白色的陶土烟斗便从角落里拿来点燃了,于是艾尔克就又忙起来,把倒好的咖啡杯送到客人面前,因为在今天这对她是免不了的礼节。在起居室里,总督办站在刚被安葬的死者的书桌旁,跟牧师和满头白发的堤防委员耶维·曼内斯谈话。‘一切顺利,诸位先生,’总督办先生说,‘我们怀着崇敬的心情埋葬了老督办。但是,我们从哪里去找新督办呢?我想,曼内斯,您非得接受这份荣誉不可了!’
“老曼内斯微笑着从他雪白的头发上举起黑色的天鹅绒小便帽,‘总督办先生,’他说,‘这事恐怕太仓促了。已故泰德·佛尔克茨当督办的时候,我就做了堤防委员,现在我已经干了四十年!’
“‘这并不是缺点。正因为如此,您更了解情况,您也就不会太费心思!’
“但老人摇了摇头:‘不,不,阁下,放了我吧!只要我在,我就再跟着跑几年腿!’
“牧师从旁帮他说话:‘为什么不让那个人担任这个职务,他实际上这几年已经领导这个工作了?’
“总督办仔细地看了看他,说:‘我一点儿也不明白,牧师先生!’
“牧师用手指了指那间豪华的居室,豪克正在室内用缓慢严肃的语调给两个年岁较大的人解释什么。‘他就站在那里,’他说,‘这细高身材的佛里斯兰人,有一双智慧的灰眼睛,细长的鼻子,头骨形成两个拱形结构!他是已故督办的雇工,现在管理自己的小田产。不过他还是年轻了点儿!’
“‘他好像一个三十岁的人。’总督办说,一边打量着牧师介绍的人。
“‘他刚刚二十四岁,’堤防委员曼内斯说道,‘不过,牧师是对的:近年来凡是对堤坝、防务以及督办署的类似事务所提出的好建议,都出自他一人。这些事与老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这样,原来这样?’总督办惊叹道,‘那么您认为他现在是接替他老主人职务的合适人选,对不对?’
“‘他本来可能是合适的人选,’耶维·曼内斯说,‘但是他缺少人们在这里所说的脚下的土地。他父亲有十五方田,现在他顶多能有二十方田,不过迄今还没有一个人仅靠这点田产当上督办的。’
“牧师张开嘴,好像要提出什么异议。艾尔克已经在屋里待了好一阵子了,这时,她突然走向他们。‘阁下能允许我说一句话吗?’她对这位高级官员说,‘只不过不要从一种谬误引出一种不公平!’
“‘那就说吧,艾尔克小姐,’总督办回答,‘从美丽姑娘嘴里听来的智慧的话什么时候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