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二章(第8/11页)

提金斯说:“我有好一点的上衣,长官,但是昨晚那个被害士兵的血把它毁了……”

将军说:“你的意思不会是你只有两件上衣吧?你没有用餐的着装吗?”

提金斯说:“有的,长官,我有我的蓝制服。今晚我应该没问题……但是,在我住院的时候,我所有的东西都被人从我背包里偷走了……甚至还有西尔维娅的两条床单……”

“算了,”将军叫起来,“你不会是说你已经把你父亲留给你的遗产挥霍一空了吧?”

提金斯说:“我认为拒绝我父亲留给我的遗产是合适的,因为他留给我的方式……”

将军说:“但是,老天!……读读这个!”他把刚才他盯着看的那张小纸片从桌子对面扔了过来。正面朝下。提金斯读着,纸上是将军细小的字:上校的马;床单;耶稣基督;温诺普姑娘;社会主义?

将军气鼓鼓地说:“背面,背面……”

纸的背面上写着大大的大写字母:全世界无产者,还画着一把木镰刀和其他一些东西,一整页都写了最高叛国罪。

将军说:“你以前看过这样的东西吗?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提金斯回答:“看过,长官。是我寄给你的,给你的情报部……”

将军两个拳头重重地敲在行军毯上,“你……不可理喻……难以置信……”

提金斯说:“不,长官……你下了一道命令,要求各小队指挥官查明社会主义者们如何暗中破坏士兵的纪律……我自然问了我的准尉副官,他把这张纸条给我,这是他的一个士兵由于好奇而拿给他的。他是在伦敦的大街上拿到的。你可以看到纸的抬头有我的签名缩写!”

将军说:“你……请原谅,但你自己不是个社会主义者吧?”

提金斯说:“我知道你在绕着圈子问这个,长官。但是我的政治倾向在十八世纪就消失了。长官,你也更喜欢十七世纪!”

“又一根淋浴的链子,我猜。”将军说。

“当然,”提金斯说,“如果西尔维娅说我是个社会主义者,这并不太让人吃惊。我这种托利派人都快要绝种了,她认为我是什么都有可能。最后一只大地懒[89]。你一定要原谅她……”

将军并没有在听。他说:“你父亲给你留下遗产的方式有什么不对?”

“我父亲,”提金斯说——将军看到他的下巴绷得紧紧的,“我父亲自杀是因为一个叫拉格尔斯的家伙告诉他我是……法国人管这叫作皮条客[90]……我想不出那个英语单词。我父亲的自杀是一种不可容忍的行为。一位有子嗣的绅士不应该自杀,这会给我儿子的人生带来非常糟糕的影响。”

将军说:“我没法,我没法搞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拉格尔斯到底为什么要告诉你父亲这个?……你战后要以什么为生?他们不会让你再回统计局了吧?”

提金斯说:“不会,长官,统计局不会召我回去了。战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参加过这场战争的人都会被盯上。这已经很合理了。我们现在玩得可是很高兴。”

将军说:“你说话简直是不着边际。”

提金斯回答:“你通常会发现我所说的最后都成了真,长官。我们可以结束了吗?拉格尔斯告诉我父亲他所做的事情,因为在二十世纪做一个十七或者十八世纪的人并不是好事。或许真的不是好事,因为把中学的那一套伦理道德当真真的不好。我真的还是,长官,一个英国公立学校的小男孩。这是十八世纪的产物。上帝保佑!——他们在克里夫顿中学往我脑子里使劲灌上对真理的热爱,就像阿诺德[91]逼着拉格比[92]相信,世上最卑劣的罪恶——所有罪恶中最卑劣的——就是向校长告密!我就是这样的,长官。别人时间一长就忘了他们在中学受到的教育了。我从来都没有。我一直是个青春期少年。这些事情成了我的执念,成了一种情结,长官!”

将军说:“所有这一切似乎都太疯狂了……向校长告密是怎么一回事?”

提金斯说:“对一场告别演出来说,这并不疯狂,长官。你要的是一场告别演出。我准备上前线了,所以,你统领的队伍的道德作风一定不能因为思考了太多我的婚姻不幸而受到影响。”

将军说:“你不想再回到英格兰了,是吗?”

提金斯叫起来,“当然不想!绝对不想!我永远也不能回家了,我只能秘密地走。如果我回到英格兰,除了自杀,我什么都做不了。”

将军说:“你明白吗?我可以为你证明……”

提金斯问:“为什么你不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呢?”

将军说:“但是……自杀!你不会这么做。就像你说的那样,想想你的儿子。”

提金斯说:“不,长官。我不该那样做。但是你可以明白自杀对一个人的子嗣有多么糟糕的影响。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原谅我的父亲,他这么做之前,我永远不会考虑这个可能性。现在我考虑了。这是因为我的道德神经有些软弱。这是把错误当成了可能性。因为自杀对扭曲的心理顽疾来说并不是解药,它是给破产的人用的,或者在军事上受到重创的人。它是给实干派的人用的,而不是思考型的人。自杀能让债权人会议失败,军事活动彻底扫清。但是,无论我是否活着,我的问题都会存在。因为这是解决不了的。这整个问题都是两性关系造成的。”

将军说:“老天!”

提金斯说:“不,将军,我没有发疯。这就是我的问题!但是我说这么多话真是个傻瓜,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将军坐在那里,呆呆地盯着桌布。他整张脸都充了血。他看起来好像一个脾气差得一塌糊涂的人。他说:“你最好把你想说的都说了。你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

提金斯说:“我非常抱歉,长官。把我自己的意思说清楚很困难。”

将军说:“我们都做不到,那语言还有什么用?语言有他妈的什么用?我们绕了一圈又一圈。我猜我就是个老傻瓜,无法理解你们新潮的做法。但是你一点都不新潮。在这方面我得对你公平点……那个该死的小麦肯奇尼倒是挺新潮的……我得把他塞进交通运输支部的工作里,这样他就不会在军营里给你添堵了……你知道这个小浑蛋做了什么吗?他休假去离婚的,然后他又没有离婚。这才叫现代主义。他说他有顾虑。我知道他和他妻子……和哪个别的脏兮兮的家伙……三个一起睡在一张床上。这才是新潮的顾虑……”

提金斯说:“不,长官,并不是这样……但是如果一个人的妻子对他不忠,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