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毫不冲突(第125/127页)

“不是,塔格特小姐。我在谋生。”这句话和声音再简单真实不过了。

“阿克斯顿博士,我……这太难以想象了,这是……你是……你是个哲学家……在世最伟大的哲学家……一个不朽的人……你为什么干这个?”

“因为我是个哲学家,塔格特小姐。”

她可以肯定的是——尽管她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确认和理解的能力——她不会从他那里得到帮助,提问是徒劳的,无论是关于发明者还是他自己的命运,他都不会给她什么解释。

“放弃吧,塔格特小姐,”他平静地说着,像是在证明他能猜出她的想法,也正如她所料。“这种寻找毫无希望,更毫无希望的是你还没想到你所选择的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果你想绞尽脑汁,找出一些能让我把你想要的情况告诉你的理由、招数或者请求,我愿意奉陪。听我的吧:这事做不到。你说过,我是你这条道的终点。这是条没有结果的小道,塔格特小姐。不要试图把你的钱和努力去浪费在其他的、更常用的寻找方法上了:别去雇侦探。他们什么都找不到。你可以不管我的警告,但我认为你是个智商很高的人,知道我是不会随便说话的。放弃吧。你想要解开的那个秘密涉及更大的——远比用空气中的静电作动力的发动机这个发明还要大得多的秘密。只有一个有益的建议是我能够给你的:根据存在的本质和特性,矛盾是无法存在的。假如你觉得天才的发明被遗弃在废墟,以及哲学家愿意在饭馆里当厨师不可思议的话——就去检查一下你的前提。你会发现有一个前提是错误的。”

她吃了一惊:她记得以前听到过这样的话,而说这话的是弗兰西斯科。接着她想起来,这个人曾经是弗兰西斯科的一个老师。

“那好吧,阿克斯顿博士,”她说道,“关于这件事,我不会试图问你什么了。但你能允许我就一个完全不同的话题向你问个问题吗?”

“当然。”

“罗伯特·斯塔德勒博士告诉过我,你在帕垂克亨利大学的时候,有三个学生是你和他最得意的,你对这三个才华横溢的心灵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他们中的一个是弗兰西斯科·德安孔尼亚。”

“对,另一个是拉各那·丹尼斯约德。”

“那很自然——这并不是我的问题——第三个是谁?”

“他的名字对你没有任何意义,他没什么名气。”

“斯塔德勒博士说,为了这三个学生,你和他变成了对手,因为你们都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

“什么对手?他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他们。”

“告诉我,你对这三个人后来的成长感到自豪吗?”

他的目光移开,投向远方,凝视着最远处的岩石上落日沉坠后的火红;他的脸上有了一种父亲看着儿子们血洒战场的神情。他回答道:

“比我当初想到的更自豪。”

天几乎黑了。他猛然转过身,从衣袋里掏出一盒烟,拿了一根,似乎他在一段时间里把它给忘了;想起她在一旁,他又停下来,把烟盒递了过去。她拿了一根烟,他划着了火柴,然后摇灭。在这间玻璃房的黑暗之中,在屋外绵延不断的崇山峻岭之间,只有这两点小小的亮光。

她站起身,付了账,然后说道:“谢谢你,阿克斯顿博士。我不会变着法儿地打搅或请求你,不会雇侦探,但我要告诉你,我不会放弃。我必须找到发动机的发明者,我会找到他的。”

“在他主动去找你之前——他会这么做,而你是找不到他的。”

她走向自己的汽车。他把饭馆里的灯打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在路旁的邮箱上发现“休·阿克斯顿”的名字赫然写在上面。

她顺着山路蜿蜒而下,走出了很远,饭馆的灯光早已从视线里消失,这时,她留意到自己还在享受着他给她的那支香烟的味道:和她以前吸过的任何烟都不一样。她把未抽完的烟凑到仪表板的光亮前,去看香烟的名字。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商标。用金色印在薄薄的白烟纸上的,是一个美元的符号。

她好奇地端详起来:她以前从没听说过这个牌子。随即,她想起了在塔格特火车站前摆烟摊的老人,想到这可以加入到他的收藏品当中,就笑了起来。她捻灭了烟,把烟头放进了自己的手包。

她到达车页纳的时候,五十七号列车已经停靠在轨道上,准备好开往威特中转站。她把汽车停在租好的车库内,迈步走上了塔格特车站的站台。她等待的东行去纽约的火车还有半小时才会来。她走到站台的一头,疲倦地倚在一个灯柱上;她不想被车站的员工看到并认出来,不想同任何人讲话,她需要休息。一些人三三两两地站在冷清的站台上,隐约传来交谈的声音,报纸也比平时更加醒目。

她望着五十七号列车明亮的车窗——眼前这幅胜利成果的景象让她感到了片刻的轻松。五十七号列车要从约翰·高尔特铁路线发车,穿越市区,穿越起伏的山岭,经过人们曾簇拥欢呼过的绿色信号灯,以及曾在夏天的空中升起过烟花的山谷。列车车顶上方的树干上残留着枯卷的树叶,乘客们裹着厚厚的皮衣和围巾登上列车。他们像往常一样的轻松随意,对列车的运行早就习以为常,毫不担心……我们做到了——她心想——至少已经做到了这些。

在她身后不知什么地方,两个人偶然的谈话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但法律不应该这么通过,太快了。”

“那不是法律,是规定。”

“那它就是非法的。”

“不非法,因为议会上个月通过了一项法案,给了他发布规定的权力。”

“我不认为规定可以这么随便伤人,无缘无故的,像是在鼻子上打一拳。”

“呃,在全国紧急状态的时候,就没工夫多说什么了。”

“可我认为这不对,而且是会被笑话的。里尔登又能怎么样?这里明明说——”

“你替里尔登操什么心?他那么有钱,干什么都能找到办法。”

她马上冲到离她最近的一个报摊前,抓起一份当天的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