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毫不冲突(第61/127页)

她把订货单的价钱涨了一倍,里尔登派了两名冶金专家对莫文的手下进行培训,手把手地教授和示范过程中的每一道环节,并且负担了他们接受培训期间的工资。

她看着脚下铁轨上的路钉,想起了那天晚上,她得知唯一愿意生产里尔登合金路钉的伊利诺伊州巅峰铸造公司破产了,而她的一半订单还未交货。她连夜飞赴芝加哥,将三个律师、一个法官和一个州议员从睡梦中叫起来,打点好了其中两个人,并对另外几个人施加了压力,终于获得一份紧急签发的许可文件,解决了这件棘手的法律纠纷。她叫人打开了巅峰铸造公司已经查封上锁的大门,在天亮之前,就临时找了一班衣衫不整的工人,让他们在熔炉前重新开了工。工人们在塔格特的一位工程师和里尔登派来的一名冶金专家的指挥下不间断地工作着,里约诺特铁路的重建得以顺利进行。

她听着钻机的轰鸣。当对大桥桥墩钻孔的工作停下来的时候,工程再一次不得不停顿。“我没办法,塔格特小姐,”本·尼利争辩说,“你知道钻头磨损得有多快,我已经订购了新的钻头,可是联合工具厂遇上了一点小麻烦,他们也无能为力。联合钢铁公司推迟了给他们的钢材交货日期。我们除了等,什么也做不了,生气也没用,塔格特小姐,我是在尽力而为。”

“我雇你是来干活的,而不是什么尽力而为——不管你怎么说。”

“这么说太可笑了,这个态度可不好,塔格特小姐,非常不好。”

“别管什么联合工具厂了,别管钢材的事,订购用里尔登合金做的钻头。”

“我才不会呢,在你这条铁路线上,这东西给我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我不能再把我自己的设备弄砸了。”

“一个里尔登合金钻头的寿命可以超过三个普通钢的。”

“也许吧。”

“我说了,就订购这样的钻头。”

“谁付这笔钱?”

“我付。”

“谁能找到生产商呢?”

她给里尔登打了电话。他找到了一家早已倒闭的工具厂,一小时之内,他把这家厂从前任厂主的亲戚手里买了下来;一天之内,工厂重新开门生产;一个星期之内,里尔登合金钻头运到了在科罗拉多的这座大桥。

她看着这座桥,桥身固有的问题一直没有很好地解决,但她过去也不得不先将就着。这座横跨峡谷、全长一千二百英尺的铁桥还是在内特·塔格特的儿子那个时候建造的,早已过了安全使用年限,先是用钢制的枕木修补,接下来是用铸铁,再后来就是木头了,现在已不堪修补。她曾经想过建一座里尔登合金的新桥,并让她的总工程师提交一份设计和预算。他却只是用这高强度的里尔登合金把一座铁桥蹩脚地缩小了比例而已,预算高得令人无法想象。

“请您重复一遍刚才说的话,塔格特小姐,”他争辩道,“您说我没有充分利用合金的特点,我不清楚是什么意思。这是根据现有桥梁设计中最好的设计方案改良的,您还能指望怎么样呢?”

“一种新式的建筑方法。”

“您什么意思,新式的?”

“我是说,有了建筑钢材以后,人们不会只是用它来做旧式木桥的翻版,”她又疲倦地补上一句,“给我做一份能让那座旧桥再坚持五年所需的预算。”

“好的,塔格特小姐。”他兴高采烈地,“如果我们用钢材来加固的话——”

“我们是要用里尔登合金来加固。”

“好吧,塔格特小姐。”他冷冷地答道。

她眺望着白雪茫茫的群山。在纽约,她经常工作得很辛苦。她曾在办公室繁忙的空当停下来,瘫坐着,绝望地感到实在无法挤出更多的时间——她的一天充满了应接不暇的会面,商讨如何解决老化的柴油机车、破旧的运输车皮、失灵的信号系统,以及下滑的收入,同时,还要想着里约诺特铁路的修建过程中最近发生的紧急情况;她在讲话时脑海中总是出现两条泛着蓝光的条纹;在突然领悟一条总是在她心里纠缠不去的新闻时,她会中断谈话,抓起话筒,给她的工程承包商打长途电话过去,“你是从哪里给你的工人弄粮食?……我想也是。呃,丹佛的巴顿和琼斯昨天宣布破产了,如果不想让你的工人饿死在你手上的话,最好立刻找别的供应商。”她是靠着纽约的办公桌来修筑这条铁路,那似乎非常艰难。而此刻,她正看着这条铁轨一点点伸长,它是会按时完工的。

她听到一阵急速的脚步声,于是转过头去。一个人正沿着铁轨走来,他个子高高的,很年轻,一头黑黑的头发,在寒风中没有戴帽子。他穿的是工人的皮夹克,但看上去并不像个工人,行走间带着一副发号施令的气势。直到他走近,她才认出那张面孔,是艾利斯·威特。自从上次在她办公室的谈话后,她就一直还没见过他。

他走上前,停下脚步,看了看她,笑了。

“嗨,达格妮。”他招呼着。

她愣了一下,立刻悟出了他这短短的两个词想要表达的一切,那是对她的原谅、理解和认可,是对她的致敬。

她像个孩子似的笑了起来,很高兴这一切又重新走上了正轨。

“嗨。”她招呼着,伸出手去。

他用了比平常稍长的时间握住她的手,这是他们双方消除过去的恩怨,互相理解的一种表示。

“让尼利在各拉那达谷口建一英里半的新防雪墙,”他说道,“老的那些都不行了,再来一场暴风雪就会垮的。给他一台回轮式铲雪机,他现在用的那个破烂货连后院都清不出来。大雪随时都会来的。”

她对着他凝神想了一会儿,问道,“你多久会来一次?”

“什么?”

“来查看工作。”

“有工夫就时不时来看看,怎么?”

“他们清理塌方的那天夜里,你在吗?”

“在。”

“我接到报告时,对他们能又快又好地把铁轨清理出来还很吃惊,让我觉得尼利比我想象中的要能干多了。”

“他不行。”

“是你组织把他的给养送过来的?”

“当然了,他的那些人在过去把一半的时间都花在找东西上了。让他留神水箱,这几天晚上可能会冻住;看看能不能给他弄台新的挖掘机,我不太喜欢现在这台的样子;检查一下他的配线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