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骚乱的信息(第24/46页)

然而,她原本预期什么?难道不该感到如此高昂、夸大、激动?阿尔玛以前从来没有和男人亲近过。或者应该说,只有两次——一次是在一八一八年春天,当霍克斯把阿尔玛的手紧紧握在他那双手中,称她为了不起的显微镜专家时;另外一次是在最近,也是霍克斯,在他为芮塔苦恼时——但是在这两次事件中,都只是她的其中一只手,几乎偶然地接触到一个男人的躯体。她从来没有过能确切称之为亲密接触的经验。几十年来,她无数次坐在同样的这张凳子上,双腿张开,裙子撩到腰间,锁住同样的这扇门,向后靠在她背后同样的这面墙的怀抱中,用她自己的手指头,竭力满足自己的渴望。如果这间房间的分子不同于白亩庄园的其他分子——或者确切地说,不同于世界上的其他分子——那这些分子就是充满了阿尔玛留下的数十、数百、上千个的肉欲印记。然而此时,她在这个房间里,在同样熟悉的黑暗中,被这些分子所环绕,与一个小她十岁的男人单独相处。

可是,她该怎么处置这爱的啜泣?“倾听我的问题,”安布罗斯轻轻握着阿尔玛的双手说,“然后向我提出你自己的问题,再也用不着说话。我们听见彼此的时候,就会知道。”安布罗斯把阿尔玛的手轻轻捏住,这在她的手臂引发一阵美妙的感觉。她怎样才能延长这个时刻?她考虑假装在解读他的心思,好引发这个体验。她考虑是否有什么方式,让这次事件能在未来再次发生。可是,万一他们在这里被人发现可怎么办?万一汉娜克发现他们单独待在装订室可怎么办?大家会怎么说?大家会怎么看待安布罗斯,而他的用意,一如既往,和任何卑劣的行为似乎都毫不相干?他可能会被看作放荡的人。可能会被驱逐。她可能会因此蒙羞。

不,阿尔玛了解到,今晚过后,他们永远不可能再这么做。这是她这一生双手被一个男人的双手紧紧抓住的一个瞬间。

她闭上眼睛,稍微往后靠,把全身的重量压在墙上。他没有放开她,她的膝盖几乎碰到他的膝盖。一段很长的时间过去了。十分钟?半个钟头?她陶醉在被他触摸的快乐中,她希望自己永远不会忘记。

从手掌开始、慢慢通向手臂的愉悦感觉,此时朝着她的身躯前进,最后汇聚在她的双腿之间。她以为会发生什么事?她的身体已经训练成和这房间互为一致——而现在,这种新的刺激来临了。好一阵子,她与这种感觉抗争。她庆幸自己的脸没有被看到,因为只要有一丝光线,一张扭曲涨红的脸就会被揭露出来。尽管她推动了此时此刻,她却也不敢相信此时此刻:一个男人坐在她的对面,就在这黑暗的装订室里,在她最隐秘的世界深处。阿尔玛尝试让自己呼吸均匀。她抗拒自己的感觉,然而她的抗拒只是更加强了她双腿之间不断增加的快感。有一个荷兰语单词:uitwaaien,“在逆风而行当中寻找乐趣”。正是这种感觉。阿尔玛完全没有挪动自己的身体,竭尽全力逆着疾起的风,然而风只是以同等的力量挡了回来,因此更提高她的快感。

又过去很长时间。又过了十分钟?半个小时?安布罗斯没有动,阿尔玛也没有动。他的双手甚至没有抖动,也没有搏动。然而,阿尔玛感觉自己被他吞没。她感觉他无所不在,在她的体内,在她的四周。她感觉到他在数她颈根周围的头发,检视她脊椎底部的一条条神经。

“想象是件温柔的事,”波墨写道,“就像水一样。欲望则又粗又干,像一种饥饿。”

然而,阿尔玛同时感觉到两者。她同时感觉到水和饥饿。她同时感觉到想象和欲望。而后,带着一种恐惧和一种大量的狂喜,她知道自己即将达到她熟悉的欢乐旋涡。感觉快速上升,通过她的私处,没有任何办法阻挡。安布罗斯没有碰她(除了双手之外),她也没有碰自己,他们两人的移动都未超过一英寸,她没有把自己的裙子撩到腰间,她的手也没有在自己的体内活动,甚至连呼吸都没有改变——阿尔玛跌入了高潮。一时间,她看见一道白光闪过,像片状闪电划过没有星光的夏日夜空。世界在她闭起的眼睛后方,变成了乳白色,她感觉自己模糊了视线、欣喜若狂——而后,立即感到羞愧。

羞愧万分。她做了什么?他感觉到什么?他听见了吗?天哪,他闻到了吗?不过,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或抽身时,她体会到另一种感觉。尽管安布罗斯仍然没有动,也没有做出反应。她突然觉得他持续地来回轻抚她的脚底。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察觉到这种轻抚的感觉,事实上是一个问题——从地板直接产生的一种声音。她觉得问题从她的脚底进入,穿过腿骨。而后,她感觉问题游过私处的潮湿小径,向上爬入她的子宫。近乎滑入她体内的语音,近乎一种表述。安布罗斯正在问她问题,却是从她体内发问。她此时听见了。而后,就这样,他的问题完美成形:

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个我?她随着自己的回答默默脉动:愿意。

而后,她体会到另一种感觉。安布罗斯放在她体内的问题,转换成另一种东西。现在变成了她想问的问题。她原本不知道自己想问安布罗斯一个问题,但是现在,她有个问题要发问——十分迫切。她让自己的问题通过躯干,从手臂透露出来。而后,她把自己的问题放在他张开的掌上:

这是不是你要的我?她听见他大大吸了一口气。他紧紧抓住她的手,几乎弄疼了她。而后他打破寂静,只说了一个字:

“是。”

16

一个月后,他们就结婚了。

在未来的岁月,阿尔玛苦苦思索推动这一决定——不可思议、出人意料地跳入婚姻——的主要机制,然而,在装订室内的体验过后,结婚似乎是必然的。至于在小房间实际发生的整件事情(从阿尔玛贞洁的高潮,到沉默的思想传递),似乎都是一种奇迹,至少是一种现象。对于那天发生的事,阿尔玛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人们无法听到彼此的思考,阿尔玛知道这是事实。人们无法仅仅靠手的触摸,就能传递那种电流,那种渴望和坦然的情欲崩解。然而——这事真的发生了,毫无疑问。

那天晚上当他们走出装订室时,他红光满面、欣喜若狂地转身对她说:“我有生之年每天晚上都想睡在你身旁,永远倾听你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