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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骚乱的信息(第43/46页)

“喔,坐下来,孩子。我没有羞辱任何人。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欠你妹妹很多,你应该想办法还她。”

“我不欠我妹妹什么。”汉娜克举起两条仍被煤灰弄黑的胳膊。“你什么也没看见是吗,阿尔玛?”“汉娜克,如果你是说普鲁登丝和我之间感情疏远,我劝你别只把罪过怪在我一个人头上。我有错的话,她也同样有错。我们两人之间的交往从没有自在过,这许多年来,她一直在躲开我。”

“我说的不是姐妹之间的感情,很多姐妹之间都是感情疏远。我说的是牺牲。我知道发生在这个家的一切,孩子。你以为曾经哭哭啼啼来找我的人只有你一个吗?你以为悲痛欲绝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来敲汉娜克的门?我知道一切秘密。”

阿尔玛感到困惑,试着想象她高傲的妹妹普鲁登丝泪流满面倒在汉娜克的怀抱中。不,这无法想象,普鲁登丝从来不像阿尔玛那样和汉娜克关系亲近。

普鲁登丝并非从婴儿时期就认识汉娜克,普鲁登丝甚至不会说荷兰语。怎可能存在任何亲密关系?可阿尔玛不得不问:“什么秘密?”“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普鲁登丝?”汉娜克答道。

阿尔玛觉得管家此时刻意不愿表态,这使她无法忍受。“我不能命令你告诉我任何事,汉娜克。”阿尔玛改用英语说道。她现在气恼得无法用从小熟悉的荷兰语。“如果你选择保守秘密的话,秘密就只属于你。不过,我命令你别再跟我耍把戏。你如果知道关于这个家的、我应该知道的消息,那我希望你能讲出来。可如果你只是想坐在这里,取笑我的一无所知——我对什么一无所知,这我不可能知道——那我后悔今天来找你讲话。对这个家的每一个人,我需要做出重要的决定,我对我父亲的过世深感悲伤。我现在承担很多责任,我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跟你玩猜谜游戏。”

汉娜克仔细看着阿尔玛,微微眯起眼睛。阿尔玛讲完话时,她点点头,仿佛对阿尔玛讲话的口吻和大意表示同意。

“那好吧,”汉娜克说,“你有没有问过你自己,普鲁登丝为什么嫁给狄克逊?”

“别再打哑谜,汉娜克,”阿尔玛厉声说,“我警告你,今天我受不了。”“我不是在打哑谜,孩子,我只是尝试在告诉你什么。问问你自己——你可曾对那场婚姻感到纳闷?”“当然。谁愿意嫁给狄克逊?”

“是啊,谁愿意?你以为普鲁登丝爱过她的家教吗?他住在这里教你们两个人那几年,你看过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对他有过爱的表示吗?”

阿尔玛回想了一下。“没有。”她承认。“因为她不爱他。她爱的始终是另一个人。阿尔玛,你妹妹爱的是霍克斯。”“霍克斯?”阿尔玛只能把这名字又说一遍。她的脑子里突然出现这位植物出版人的影像——不是他今天的样子(一个疲惫的六十岁男人,腰背佝偻,有个精神失常的妻子),而是他三十年前当她也爱着他时的模样(那安抚人心的高大身影,蓬乱的棕发,腼腆善意的笑容)。“霍克斯?”她又颇愚蠢地问了一次。

“你妹妹普鲁登丝爱的是霍克斯,”汉娜克又说一次,“我还要说,霍克斯也爱她。我相信她还爱着他,我也相信他也还爱着她,直到今天。”阿尔玛弄不明白。就好像有人告诉她,她的父母不是她真正的父母,或者她的名字不叫阿尔玛·惠特克,或者她不住在费城一样——就好像某个伟大简单的真理突然支离破碎。

“普鲁登丝为什么爱霍克斯?”阿尔玛问道,感到无比迷惑,以至于无法问个更有智慧的问题。

“因为他待她很好。阿尔玛,你是不是认为你妹妹长得那么美是一种恩赐?你记不记得她十六岁的样子?你记不记得男人怎么盯着她看?老人、年轻人、已婚男人、工人——他们每一个人。踏进这栋房子的男人,每个人看到你妹妹,没有一个不是想把她买去当作一个晚上的消遣,从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就一直是这样。可普鲁登丝是个端庄的女孩,也是个好女孩。你以为你妹妹为什么在餐桌上从来不说话?你以为是因为她太蠢,对任何事都没有意见?你以为她为什么总是让自己完全面无表情?你以为是因为她从来没有任何感觉?阿尔玛,普鲁登丝只希望自己不被人看见。你不会知道一辈子被男人盯着看,就像站在拍卖台上,是什么感觉。”

阿尔玛不能否认这一点。她绝绝对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汉娜克继续说:“霍克斯是唯一一个善待她的男人——不把她当成一件物品,而是当成一个人。你很了解霍克斯,阿尔玛。你难道看不出,像他这种男人能让一个女孩感到安全?”

她当然知道。霍克斯始终让阿尔玛自己也觉得安全。不仅安全,而且得到认可。

“你难道不曾纳闷,霍克斯先生为什么总是待在白亩庄园,阿尔玛?你以为他常来是为了看你父亲?”汉娜克幸而没有加上一句“你以为他常来是为了来看你”,但是未说出来的问题悬在空中。“他爱你的妹妹,阿尔玛。他在追求她,用他安静的方式。而且,她也爱他。”

“你翻来覆去地说,”阿尔玛插嘴说,“可要我听你讲话有困难,汉娜克。

你瞧,我自己也曾经爱过霍克斯。”

“你以为我不晓得?”汉娜克嚷道,“你当然爱他,孩子,因为他对你很客气。你很天真,居然向你妹妹表白你对霍克斯的爱。你认为像普鲁登丝那么有原则的人,知道你对霍克斯的感情后,还会嫁给他吗?你以为她会对你做那样的事吗?”

“他们希望结婚?”阿尔玛问道,充满疑问。“他们自然希望结婚!他们年轻,而且彼此相爱!可她不会那样待你,阿尔玛。你母亲过世前不久,霍克斯向她求婚。她拒绝了他。他又求了一次婚,她又一次拒绝。他又求婚求了好几次。她为了保护你,不愿透露拒绝他的理由。他继续求婚,她于是把自己葬送给狄克逊,因为他是最接近、最容易的结婚对象。她对狄克逊有足够的了解,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她造成伤害。他绝不会揍她,也不会贬低她。她甚至有些敬重他。早在他还是你们的家教时,他就灌输给她那些废奴观念,深深打动了她的良知——现在仍然如此。因此她虽然尊敬狄克逊先生,却不爱他,她今天仍然不爱他。她只需要嫁给别人—— 任何人——以免让自己耽误了霍克斯的前途。她希望,我必须告诉你,这样霍克斯就会娶你。她知道霍克斯像对待朋友那样喜欢你,她希望他或许能学会像对待妻子那样爱你,带给你幸福。这是你妹妹普鲁登丝为你所做的,孩子。而你却站在我面前宣称你不欠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