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所好(第14/35页)
“爸爸不是全部都看,挑有意思的看。”
“可是爸爸看英文书,这就很了不起。我早就把英语忘得一干二净,除了做买卖,英语没别的用处。”
“你不知道,这样的书,谁都想看,哪怕是一边翻词典也要看,真不可思议。”
“像你这样的闲人才会这样,我这样的穷人没那工夫。”高夏说。
“听说你不是发大财了吗?”美佐子说。
“好不容易赚了一点儿,又赔进去了。”
“怎么回事?”
“美元汇率。”
“对了。一百八十美元是多少日元?赶紧给你,免得忘了。”
“算了吧。那是送给你的礼物。”
“别瞎说了,哪有这么贵的礼物。这本来就是我托你买的。”
“高夏,你送给我什么礼物?”美佐子说。
“瞧我全忘了,你上去一下好吗?挑好的送给你。”
两人一起到西式楼房二层高夏居住的房间。
七
“哎呀,真臭!”
一进房间,美佐子用袖子使劲扇动周围的空气,然后袖子捂着脸,急急忙忙打开所有的窗户。
“真臭。高夏,你现在还吃那个吗?”
“嗯,吃呀。不过,还一直吸这样高级的雪茄烟。”
“两种味道搅和在一起,变成一种怪味。真的,满屋子臭气烘烘。你弄得这么臭烘烘的,就别穿我们家的睡衣。”
“洗一下就没味道了。再说,都穿在身上了,脱下来还不一个样吗?”
刚才在院子里的时候,没有觉察出来。一进房间,他整整一个晚上关在屋子里吸雪茄、吃大蒜的呛人气味扑鼻而来。高夏的理论是:“既然住在中国,就必须像中国人那样使劲吃大蒜。只要吃蒜,就不会得地方病。”他在上海的时候,厨房每天都要做带大蒜的菜,不可缺少。他说:“中国人每天吃的菜都必须有大蒜。没有大蒜味的中国菜好像不是中国菜。”回到日本以后,身上总带着干蒜头,时常用小刀切几片包在糯米纸里当药吃,说是不仅对肠胃有好处,而且精力充沛,所以改不了。斯波要还开玩笑地说过:“高夏的老婆就是因为受不了这大蒜味才跑掉的吧。”
“求你了,离我远点。”
“你要嫌臭,捏住鼻子。”
说着,他噗地吐出一口雪茄烟,一手把差不多该卖给收破烂的磨损厉害的旅行箱提到床上打开来。
“啊,买这么多东西呀,简直就像绸缎铺的掌柜……”
“噢,因为这次要去东京……有没有你看得上的?反正背后又要说我的坏话。”
“能给我几块?”
“最好两三块吧……这个怎么样?”
“太素了。”
“这还嫌素气啊。自己不想想今年都多大了。老九章绸缎铺的掌柜说,这块料子适合二十二三岁的姑娘或者少妇穿。”
“那个中国绸缎铺掌柜的话,信不过。”
“虽然是中国人说的,可是那家店铺日本人常去,很了解日本人的喜好。我店里的那些人经常和他商量。”
“我就不愿意。再说了,这是毛料的呀。”
“你可够贪的。毛料给三块,要是缎子,只能给两块。”
“那我要缎子,还是这样合算。这一块怎么样?”
“这块吗?”
“‘这块吗’是什么意思?”
“这一块打算送给住在麻布的小妹妹。”
“哎呀,真可怕,那铃子太可怜了。”
“可怕的是你,用这么鲜艳的布料做腰带,简直就是色情狂。”
“呵呵,反正我就是一个色情狂。”
高夏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可是话一出口,收不回来。美佐子为了掩饰尴尬的场面,厚着脸故意笑着。
“啊,失言,失言。刚才完全是本人的过错,予以取消,请不要记在心里。”
“那不行,现在取消来不及了,已经记在心上了。”
“本人绝无恶意,但这不仅无辜伤害淑女的名誉,而且妄自破坏谈话的气氛,谨向您表示谢罪。”
“嘿嘿,我又不是淑女……”
“那么,我可以不取消刚才的话啰?”
“随你的便,反正我得到的只会是受伤的名誉……”
“不一定吧,现在不是正千方百计使名誉不受伤害吗?”
“斯波要是这样,我恐怕做不到—昨天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嗯。”
“他是怎么说的?”
“还是老样子,不得要领……”
两人隔着散乱着鲜艳腰带布料的皮箱,分别坐在两边的床头。
“你怎么想的?”高夏问。
“怎么想?嗯……这不是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一句话说不明白,你就说两三句嘛。”
“你今天有时间吗?”
“今天一整天都空出来。昨天下午把大阪的事都办完了。”
“要今天呢?”
“他说下午想带弘去宝冢。”
“你让阿弘好好做作业啊,然后带他去东京。行吗?”
“我没问题,可是刚才他的表情有点不正常,好像哭了。”
“是的,他就是这么个人。我也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心情,想让孩子离开自己身边,哪怕两三天也行。”
“也许这样更方便一点,你可以和斯波要好好谈一谈。”
“他的想法,最好由你去了解。我和他面对面坐下来谈,总不能畅所欲言,泛泛而谈可以,一深入下去,就不由自主地光是流眼泪。”
“你去阿曾那边,到底有没有把握?”
“有把握。我想最后取决于两个人的决心。”
“那边的父母兄弟还一无所知吗?”
“好像多少知道一点。”
“到什么程度?”
“大概是说时常见面,而且得到了要的默许。”
“就是说,佯作不知。”
“是这样吧。也只能这么说,没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