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哪个疯狂者的构想(第9/24页)
“继续跳。”
“这种东西是重要的东西,”她说,“如果我放弃思索……”
“什么?思索什么?”
“我很早以来就是个小婊子。”
“是吗?”
“他总是对他自己说不是他,是我。”
“继父。”
“对。那就是他对他自己说的。也许他都是对的。但我在八岁、九岁、十岁时没有别的办法,那种野蛮才是错的。”
“你十岁时那是什么感觉?”
“就像要我端起整幢房子,背在背上。”
“夜里房门打开他走进来的时候,那是什么感觉?”
“就像你是个陷入战火的孩子。你可曾看过报纸上的那种照片里的孩子,他们的城市被炸毁了以后?就像那样,大的和炸弹一样。但不管我被炸毁多少次,我还是站着没倒。这就是我的堕落:我站着不倒。后来我十二岁,十三岁,开始有奶头。我来月经了。突然我只剩下一个以我的阴道为中心的身体……还是继续跳舞吧。所有的门都关上了,以前的和以后的,科尔曼。我看见你了,科尔曼。你不在关门。你仍然对爱情抱有幻觉。你知道吗?我真的需要一个比你还老的男人——一个肚子里完全没有爱情狗屎的人。你对我来说太年轻了,科尔曼。瞧你。你整个儿是个爱上了钢琴老师的小男孩。你陷入我的情网,科尔曼,而你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太年轻了。我需要一个老得多的人。我想我需要一个至少一百岁的人。你有没有坐轮椅的朋友可以介绍给我?轮椅好得很哪——我可以边跳舞边推。也许你有个哥哥。瞧你,科尔曼,别用那种小男生的眼光看着我。劳驾,劳驾,去给你哥哥打电话吧。我会继续跳,快叫他听电话。我要跟他谈谈。”
她嘴里说着,心里明白,正是她说的话和跳的舞使他坠入情网。就这么轻而易举。我吸引了许多男人,许多嫖客,嫖客发现我,到我门上来,并不是随便哪个有阴茎的人,并不是那些一窍不通的人,他们当中有九成是那号的,是男人,年轻男子,具有真正阳物的那些人,像斯莫基的真正懂得的人。你可以拼命找到你没有的东西,但我天生就有,即使穿戴得整整齐齐,有些家伙知道——他们知道那是什么,所以他们发现了我,所以他们来了,但这回,这回,这回却是从婴儿手里取走糖果。肯定的——他记得。他怎么能不记得?一旦你尝到甜头,你就记住了。天哪,天哪。在二百六十次口交和四百次正规性交以及六次肛交以后,却开始卖弄风骚。不过这就是事物发展的规律。世人有几回是在性交前就相爱的?我以前有多少回在和一个人睡了以后爱上的?现在这或许就是了,所谓的破土机。
“你想知道我的感觉吗?”她问他。
“想。”
“我感到那么快活。”
“所以,”他问,“谁能活着出去?”
“有我呢,先生。你说得对,科尔曼。这会引来灾难的。七十一岁上进入这种状态?七十一岁上被这个弄得神魂颠倒?啊呀,啊呀,我们最好回到赤裸裸的事情上去吧。”
“继续跳舞。”他说着揿了一下床边索尼的一个键,《我爱的人儿》的音乐再次响起。
“不。不。我求你了。要考虑我作为清洁工的前途。”
“别停下来。”
“‘别停下来。’”她重复一遍,“我以前在哪儿听见过这几个字。”事实上,她几乎从来没听见过前面不带“别”字的“停”字,没从男人嘴里听说过,也没听她自己这么说过。“我一直以为‘别停’是一个词。”她说。
“是一个。继续跳。”
“那么别错过它,”她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间屋子里,赤身裸体。我们拥有了我们所需要的一切。我们不需要爱情。别让你自己缩水——别把你自己当个滥情伤感的傻瓜。你迫不及待地想那样做,可是别。想象一下,科尔曼,想象一下,让眼前的持续下去。”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我这样跳舞,他从来没有听过我这样说话。我那么久没这么说过话了,我都以为我早忘了怎么说了。躲躲藏藏了那么久。没人听过我这么说话。老鹰和乌鸦有时在林子里听过,但除此之外,没有人。这不是我通常用来招男人喜欢的手段。这是我最最放纵的一次。想象一下吧。
“想象一下,”她说,“每天抛头露面——会像这样。这个不想占有一切的女人。这个什么都不想占有的女人。”
但她从没感到如此富足过。
“大多数的女人都想占有一切,”她说,“她们想占有你的邮件。她们想占有你的未来。她们想占有你的幻想。‘看你敢操除我而外的另一个人。我才应当是你的梦幻。为什么有我在家你还在看色情片?’她们想占有你本人,科尔曼。但乐趣并不在占有这个人。乐趣在这儿。在于有另外一个竞争者跟你待在一个房间里。哦,我看见你了,科尔曼。我可以把整个儿的生命都给你,却依然拥有你。仅仅靠跳舞。是不是真的?我没说错吧?你喜欢这样吗,科尔曼?”
“多么幸运,”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令人不可思议的运气。这是生活欠我的。”
“现在还欠吗?”
“没人比得上你。特洛伊的海伦。”
“无立锥之地的海伦。一无所有的海伦。”
“继续跳。”
“我看见你了,科尔曼,我的确看见你了。你要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当然。”
“你想知道我是不是看见了一个老头,是吧?你怕我会看见一个老头,我会跑掉。你怕如果我看见你跟年轻人所有的区别。如果我看见松垮的东西,失落的东西,你就会失去我,因为你太老了。但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了?”
“什么?”
“我看见一个孩子。我看见你像个孩子似的坠入情网。你不可以。你不可以。知道我还看见什么了?”
“对。”
“对,我现在看见了——我的确看见一个老人。我看见一个垂死的老人。”
“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