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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一个福雷德·康伦——而是四个福雷德·康伦。
强奸。强奸使其他一切模糊不清。强奸是焦点。
有哪些细节?那些男人是谁?是她生活中的?也是反战人士?像她一样东躲西藏,熟悉的还是陌生人?流浪汉、吸毒者、手持匕首尾随她回家后闯进门厅的疯子?他们打过她?怎么强迫她的?没有人救她?他们强迫她做些什么?他要杀了他们。她必须告诉他这些人是谁。我想搞清楚这些人是谁,要知道在哪里发生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们得回去找到这些人,杀了他们!
他不得不想强奸的事,无法解脱,一刻也不行,一心只想去杀人。在他构筑的这些墙内她被人强奸。所有那些保护措施都不能阻止人们对她的强奸。告诉我一切!我会宰了他们!
但是太晚了,事情已经发生。他无法阻止它。只要能避免它的发生,他应该在事前就宰了他们——可是他怎么能做到?瑞典佬·利沃夫?下了球场,瑞典佬·利沃夫什么时候碰过人家?没有什么比使用武力让这位肌肉发达的男人更难受。
她所在的那些地方。那些人。没有别人,她怎么生活?看她现在住的地方,她住的都像那样,或者更糟?是啊,她不该干那些事,永远也不该那么做,可是想想她不得不生活……
他坐在办公桌前,看了那些不愿看的东西后,他必须换换心情。工厂里空荡荡的,只有守夜人牵着狗在尽责。在下面的停车场里,他沿着加粗的链条相连的围栏巡查。暴乱时留在围栏上面的剃刀皮带似的布条,每天早晚他来时都在警告这位老板:“滚开!滚开!滚开!”他坐在这世界上最糟糕的城市剩下的最后一家工厂里,比在暴乱期间还要难受。当时春野大街在燃烧,南橙大街火光冲天,贝根大街遭到抢劫,消防警报不断响起,枪声此起彼伏,屋顶上的狙击手向街灯射击,打劫的人群在街头乱窜,孩子们扛着收音机、台灯和电视机,男人们抱着衣物,妇女们推起婴儿车,上面装满一箱箱的啤酒和饮料。人们将一件件新家具推到街中央,偷来沙发、婴儿床、餐桌,偷来洗衣机、烘干机、烤箱——不是偷偷摸摸地干,而是在光天化日公开抢劫。他们势力太大,他们的合作无可挑剔。玻璃窗的碎裂给人刺激,拿东西不用付钱使人兴奋,美国人的占有欲让人目眩。这是入店行窃,每个人随心所欲地拿走想要的一切,荒唐的免费索取,大家无所顾忌,心里只想着,在这里!来吧!在纽瓦克燃烧着的马缔格拉斯街道上有一股力量被释放出来,人们觉得这是一种补偿,是某种纯洁灵魂的东西,某种精神上的、普遍认为革命的东西。在星光和焚毁中央街区的火光的辉映下,家用电器的闪闪发亮的超现实情景预示着全人类的解放。是啊,就在这里,来吧,是啊,千载难逢的机会,人类历史上少有的变革关头之一:谢天谢地,旧的苦难已被火焰吞噬,永不复生。仅仅几个小时,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苦难,如此可怕、恐怖、无情和巨大,要想消除它需要再过五百年。这次用火——下次呢?大火之后呢?一无所有。纽瓦克的一切将不复存在。
在那段时间,瑞典佬和维基一直在工厂里。只有维基在他身旁,帮他向高处挪动位置,等待荷枪实弹的警察和端着冲锋枪的士兵,等待纽瓦克警察、州警察、国民卫队的保护——避免某人将父亲建立起来后交给他的企业烧掉……即使那时也不像现在这么糟。警车向街对面的酒吧开枪,他从窗户看到一名妇女倒下去,身体一弯就下去了,当场被打死。一名妇女在他眼前被杀掉……那也不比现在糟。人们尖叫、大喊,消防队员被炮火弄得动弹不得,无法救火。爆炸声如鼓声突然响起,半夜里一阵手枪子弹将维基贴着标语的临街的窗户打得稀烂……可是这件事却更糟。他们都走了,每个人都逃离冒着浓烟的瓦砾——工厂主、零售商、银行家、店主们,还有各个公司和百货店的人们。南市区、住宅区、每条街上,每天都有两部货车开走,到第二年都是如此。住户们纷纷逃离,抛弃那些他们曾经非常珍惜、现在却分文不值的房子,能换回多少算多少……可是他留了下来,拒绝离开,纽瓦克女士皮件公司还在这里,但是这也未能阻止她被强奸。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他也没有将工厂扔给野蛮人,没有抛弃工人,没有背叛他们,可是他的女儿还是被强奸。
在他办公桌后面墙上挂着的镜框中,有一封来自州长的内乱事务委员会的信,上面感谢塞莫尔·利沃夫作为动乱的目击证人,赞扬他的勇气和对纽瓦克的贡献。这是由十位著名的公民签名的信,其中有两位天主教主教,两位前州长。旁边镜框里是六个月前登在《星报》上的文章,上面有他的照片,标题为“手套公司留在纽瓦克大受赞扬”——可她还是被人强奸。
强奸已浸入他的血液,不可能再清理出去。那种气味进入了他的血液,还有那种景象、那些大腿、那些胳臂、那些头发、那些衣物。还有声音——碰击声、她的喊叫、狭小地方的翻滚声。男人走过来时恐怖的咆哮声,他的咕哝声,她的呜咽声。强奸带来的震惊罩住一切。毫无疑问,她踏出家门就被他们从后面一把拽住,扔在地上。她的身体就在那里,他们想干什么都行。只是一些布料遮盖着她的身体,他们扯了下来,没有什么能隔开她的身体和他们的手。进入她的体内,插进去,他们那样干时拼命用劲,力大得要将人撕裂。他们打掉她的牙齿,其中有一个疯子骑在她身上,发泄一通狗屎。他们叠在她身上,这些人,操着外语,哈哈大笑。他们无论想出什么点子,就去试试。一个接着一个,她看到后面有人还在等,可是束手无策。
他毫无办法,越来越疯狂,一心想做点什么,却无事可干。
婴儿床里的她的身体,摇篮车里的她的身体,开始站在他肚皮上时的她的身体。他下班回家,她倒挂在他身上,从她裤子和衬衣之间露出腹部。她从地上跳进他怀抱时的身体。她毫无顾忌地扑进他的怀抱,让他作为一位父亲触摸身体。在那跃起的体内有对他毋庸置疑的崇拜,似乎是非常精巧的身体,是完美造物的缩影,有一切小巧玲珑的魅力。这身体好像长得飞快,穿上刚刚熨烫的衣服——到处没有一点折皱。她表现出天真的自由,以及亲切感。她赤着脚踏来踏去,像只小动物。刚长好的脚爪,抓得紧紧的脚趾,细长的腿,讲求实效的腿,很结实,是身上最强壮的部位。冰淇淋颜色的内裤。小孩身体的分叉处,摆脱重力的束缚,难以置信地属于上半个梅丽,不属于下半个。不胖,恰到好处。那条裂缝如同锥子造就——漂亮的斜面连接处,花瓣朝外开放,随着时间的推移进化成妇女折纸似的阴道。看似虚幻的肚脐、几何形状的躯干、胸腔上显出人体的精确。柔软的脊骨,瘦削的背脊像小型木琴的键盘。发育前的胸部处于可爱的冬眠,急需发育的各部位都在安静地等待。颈部已有一点女人的模样,日渐增长的脖子上出现了绒毛。脸型,这才是她值得骄傲的。这张脸是她不能带走的东西,也预示着她的未来。这标记没有消失,五十年后依然如此。关于她后来的经历,他这孩子的面孔揭示得实在太少啦。那种年轻是他所能看到的全部内容。在时间的轮回中,这非常新颖。什么东西都还未定型,时间的威力在她脸上充分展现出来。头骨柔软,只见她尚未成型的鼻子上的闪光。眼睛的颜色有白色,纯白、湛蓝。清澈见底的双眼,那么无遮无盖。但是这眼睛,这窗户,精心擦洗的窗户,却未看不出里面的任何东西。胎儿时的眉毛含义丰富,耳朵像杏干,味道极佳,一旦品尝起来就无法停止。小耳朵总显得比她更老练,怎么看也不像四岁孩子的。其实从十四个月起样子就未变过。她的头发有种超自然的精美和健康感。要更红些,更像母亲的头发,火红颜色。从她头发中可以闻到这一天的味道。那种无拘无束,将身体投入他的怀抱,小猫似的扑向强有力的父亲,这个令人放心的巨人。确实如此——将身体交给他。她的举动有寻求庇护的本能,与多恩在哺乳幼儿时说的感受一样强烈。女儿从地上跳进他的怀抱时,他感到的是他们之间的亲昵。这种关系的形成在于他们知道,他不会过分的,他也不可能。那只是极度的自由和巨大的乐趣,与多恩的哺乳一样。是这样,无可否认。他觉得妙不可言,她也有同感,太好了。这一切是怎么发生在这么好的孩子身上的?她口吃。那算什么?有什么大的交易?这些是怎么降临到这个极为正常的孩子身上的?除非注定要发生在优秀的、极为正常的孩子身上的事情。疯子不做这种事情——正常孩子才去做。保护她呀——可是没有人能保护她。你不保护她,让人无法忍受,如果你保护她,也很难受,全都一样。她的自治精神糟糕透顶,世界上最坏的东西迷住了他的孩子。要是这巧夺天工的身体没有降生到人世间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