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叹生死(第13/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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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中心的对面,在罗海尔·莱兹尼克位于顶层的房间,如果真的是他们一小时左右之前站在那里时她指的那个房间,如果他没有搞混,那么在她拉上的窗帘旁,露出一线灯光。

因此,她显然把她的窗帘送到了某家洗衣房,那里专门在日落之后清洗窗帘,在半夜来临之前,又把洗净熨平的窗帘送到客人家里。

不然就是你搞错了,她的房间是上面那个吗?实际上,整个关于她把窗帘送到洗衣房的故事只是对你发出一个暗示。一个你没有领会的暗示,暗示着你不应该跟她一起上去?或与此相反,你应该上去?你什么也不懂,错过了本应发生的事——或者也许你什么也没有错过?毕竟,她的灯还亮着。

突然,作家进了大楼,没有问自己这是为什么。他摸索着寻找楼道灯的开关,这一次他在黑暗中非常小心,因为他的一根肋骨仍旧在提醒他先前挨的来自带刺铁丝的一击,他摸摸自己,发现衬衫已经有几处划破的地方,他流了血,手上的血令他想起早已遗忘的学生时代男生间打架的事。

当作家终于打开了楼梯井的电灯时,他像平时一样,停顿片刻,检查楼梯脚下的信箱。比尔哈和西蒙·佩雷豪德尼克。阿龙家。阿尔方斯·瓦莱罗博士,建筑工程师。雅尼夫·舒洛斯伯格。拉米和塔米·本图尼拉。卡普兰,会计师。罗海尔和哈兹·莱兹尼克。(用精巧的圆体写成。是哈兹·哈兹里托吗?也许是她那里有访客?也许甚至是个伴侣?不是吗?)

还有一个属于承租人联合会的大信箱(绝对不许散发传单或小广告!!!)楼梯井有点破旧,栏杆生锈了,一个电表箱门奇迹般地挂在一个弯曲的合叶上。他走过挂着“雅尼夫·舒洛斯伯格快乐地生活在此”牌子的房门,听到很长一阵子枪弹齐鸣的声音,并伴有欢呼声和叫喊声,而后便传来电视里打碎玻璃的声响。

快半夜了。

你呢?可不可以问,你在这个时候在这里寻找什么?你脑子有毛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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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作家听到一层雅尼夫·舒洛斯伯格家里传来枪声的时候,他决定应该从这里出去。他的双脚自动带他走向他今晚早些时候待过的咖啡馆,有女侍者莉吉的那家咖啡馆,透过莉吉的裙子可以看到她衬裤的轮廓。

咖啡馆还在营业吗?她也许一个人坐在那里,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边,在锁门之前小口喝着最后一杯巧克力?她很快就要去厕所,脱下裙子,换上牛仔裤、一件短上衣和舒适的凉鞋,当她离开时,你可以主动提出,比如说,陪她回家,在夜晚空旷的街道上使她免遭男人的骚扰,这些男人专门纠缠像她那样漂亮而吸引人的女孩?

也许作家来到一楼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坚持爬到二楼,刚好来到罗海尔·莱兹尼克的门前。他在那里犹豫了一会儿,楼道里的灯灭了,又被楼下上楼的人开亮,又一次熄灭。作家把耳朵靠在门边:她还没睡吗,不然就是他透过窗帘看到的灯光只是她睡着时没有关掉的夜灯?她是独自和猫在一起?还是有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情人躺在他的身边?那一定会极为尴尬。你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如果你不介意我询问的话?真的是一个尚可以说年轻、可爱、令人愉快只是不特别吸引人的孤独女子夜间欲望的化身?要么就是你在扮演他们已经在这里寻找了一年半以上的一个楼道强奸犯?要么就只是一个神志不清的发烧友,就像年轻的诗人尤瓦尔·大汗,他在半夜三更出去到黑漆漆的楼梯井寻找一篇小说的灵感?

  智者缺乏意识,

  愚人拥有金子之心,

  欢乐经常以眼泪结束,

  然而谁解其中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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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现在诱使我们头脑发热的作家轻轻开门。当然,门是锁着的。

她呢,你那位羞答答的朗诵人呢?

她早就睡着了,开着夜灯,吸引像你一样昏头昏脑的飞蛾。

但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当他悄悄地拉低房门把手时,房间里传出了声音。他立刻恢复了神志,拔腿就逃,他太紧张了,没有开楼道里的灯,一次迈两个台阶,在拐最后一个弯儿时一脚踩空,肩膀重重地撞在了奇迹般地挂在一个弯曲合叶上的电表箱门上,电表箱门现在已经松动,猛然撞到了栏杆扶手上,门开了,也许是住在这里的那个雅尼夫·舒洛斯伯格的房门,对不起,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这么晚了在找谁?

也许他会认出他?根据他在报纸上的照片,或者是电视里的采访节目中的影像?他该如何解释?对不起,我是(可怜的)海德先生,请让我赶紧给杰吉尔医生打个电话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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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可能作家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声音时没有立即跑掉,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地呆立在罗海尔·莱兹尼克的门外。过了一会儿,他决定给她留个条,塞到门和门柱当中(也许最好把纸条留在楼下,留在她和哈兹里托合用的信箱里?)。纸条上这样写着:你今天晚上真是太动人了,罗海尔,我后来又回到这里向你致谢,并且确定你安全地回到了你的象牙之塔,没有落入巫师或恶龙之手。如果你允许,这个纸条也表示向你道晚安时的一吻。(他在纸条上只署自己名字的第一个字母。或者最好根本就不署名——到底为什么呢?)

也许会这样:作家正要转身逃窜时,罗海尔打开房门,因为她没有睡着,她坐在床上,沉浸在遐思中,她注意到门在半夜时分轻轻动了一下,尽管她惊恐万状,但还是急忙透过猫眼向外瞧,当她看到站在那里的人时,没有犹豫,也没有等他敲门,就立刻把门打开了。

罗海尔,穿了一条快要垂到脚面的洁净素雅的棉布睡衣,扣子一直扣到脖颈。她在窥探猫眼时是不是设法把最上面的两个扣子扣上了?要么就是她一直这样睡觉,把睡衣扣到脖颈,防止有人设计潜入她的梦中?

罗海尔·莱兹尼克露出吃惊的微笑,那松鼠般的面庞上闪动着恐惧与欣喜。

是你啊?你回来了?

作家这方面惊奇地发现,她夜晚的微笑比今晚她早些时候的少有微笑要少一些羞怯与尴尬。他自己现在特别尴尬,试图咕哝什么,争取一些时间,寻找某种话头儿,向她解释或者表示歉意,而后夹着尾巴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