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巴拉莫(第13/33页)

“对,我记得这件事。不过,你还是让我再睡一会儿,天还没有亮呢。”

“快亮了。我跟你说说话就是让你清醒清醒,是你让我在天亮之前叫醒你,我才这样做的。快起来吧。”

“你干吗要我现在就起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你昨天晚上告诉我,让我叫醒你的,可你没有对我说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你就让我睡吧。你没有听到那个人刚来这儿时说的话吗?让他睡一觉,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说话声好像过去了,它发出的声音已经消失,一切响声都好像压下去了。谁也没有说什么,这只是一场梦。

过一会儿,又说起话来了。

“他刚才翻了一个身。他要是愿意醒过来的话,快醒来了。若是让他看见我们这个样子,一定会向我们问这问那的。”

“他会向我们提出什么样的问题呢?”

“反正他总得问点什么吧,是不是?”

“别管他,他一定累极了。”

“你这样认为吗?”

“喂,别说话了。”

“你瞧,他又动了一下。你看到他翻身的那个样子吗?好像有人在里边摇晃他一样。这点我明白,因为我也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你发生过什么样的情况?”

“就是那玩意儿。”

“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

“要是没有看到此人辗转反侧的样子,使我回忆起第一次和你干那玩意儿时我身上发生的情况,我是不会把这话讲出来的。我想起当时有多么痛苦,心里又是多么的后悔。”

“你后悔什么?”

“你跟我干那事儿,我心里就有些反感。眼下虽说你不同意我的看法,但我知道那样做是不对的。”

“到现在你还跟我讲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不睡觉,也不让我睡一会儿?”

“是你让我叫醒你的,这件事我现在正在做着。苍天在上,我是正在做着你要我做的事。喂,到起床的时候了。”

“让我安静点嘛。”

男人好像睡着了,女人还在嘟嘟哝哝的,但是声音很轻:

“天该亮了,已经有亮光了。我在这里就能见到那个人了。我能看到他,就是因为天已亮了,太阳都快出来了。这点是可以确信无疑的了。此人也许是个坏人,而我们却让他住了下来。只给他住这么一天倒关系不大,但我们终究把他藏匿下来了。今后可能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你看他辗转反侧的样子,好像总是睡不安生。可以想象他的内心很不安宁。”

天已大亮,白昼驱散了阴暗,使之荡然无存。在房间里睡觉的人们用自己的体温把房间弄得暖烘烘的。我透过眼皮看到了黎明的曙光,感受到了亮光。我听到:

“他像个囚犯一样老是翻身,真像个坏人。快起来吧,多尼斯!你看看他。他在地上又擦又滚,还淌着口水。他一定是个欠有许多血债的人。而你却连这点也不承认!”

“他一定是个很可怜的人。你睡吧,让我们再睡一会儿吧。”

“我已没有睡意,为什么还睡?”

“那就起来,给我滚到一边去,别这么吵人!”

“行,我就要去点炉子了。顺便我要去对这个不知姓名的人说一声,叫他到这里来跟你睡,就睡在我这个位置上。”

“你跟他说去吧。”

“我不能去,我害怕。”

“那你就去干家务事吧,好让我们安静点。”

“好吧。”

“你还等什么?”

“我这就走。”

我感到那女人从床上下来。她那双赤脚踩在地面上,跨过我的脑袋走了出去。我张开眼睛,又闭上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到中午时分。我身边放着一罐咖啡。我想喝,于是就喝了几口。

“再也没有了,太少了,请原谅。我们什么都缺,什么都没有……”

这是女人的声音。

“请别为我操心,”我对她说,“不用为我费心。我已经习惯了。离开这里怎么走?”

“上哪儿去?”

“随便什么地方。”

“离开这里的路多得很。有一条是通向康脱拉的,另一条是由那边来的,还有一条是直接通向山区的。从这里看到的这条路我倒不知道是通向什么地方的。”说完,她用手指给我指了指屋顶上的那个窟窿,就在天花板破了的那个地方。“还有,这边这一条是经过半月庄。还有一条路,这条路穿过整个地球,这是通向最远的地方的一条路。”

“也许我正是从这条路来这儿的。”

“这条路通向什么地方?”

“是到萨约拉的。”

“您瞧,我还以为萨约拉在这边呢。我总幻想着去看看那个地方。听说那边的人可多了,是吗?”

“跟别的地方一样多。”

“请您想一想,我们在这里实在太孤单了。外地只要有一点点有生气的东西,我们都想去瞧瞧,真想得很。”

“您丈夫上哪儿去了?”

“他不是我丈夫,他是我哥哥,尽管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一点。您问他到哪儿去了?他一定是去找那只从这里逃走的牛犊去了。至少他是这么对我说的。”

“你们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我们一向住在这里,我们是在这里出生的。”

“那你们应该认识多罗莱斯·普雷西亚多吧。”

“多尼斯他也许认识。我认识的人很少,我从来不出门,我一直待在您看到我的这个地方……不过,话也得说回来,也不是说以往一直不出门。只是自从他以我为妻的那个时候起才这样。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成天关在房子里,因为我怕人们看到我。他不愿意相信这一点,我真的叫人看了害怕吗?”于是,她来到阳光下,“您看看我的脸!”

这是一张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脸。

“您叫我看您什么?”

“您没有看到我的罪孽吗?您没有看到我浑身上下那些像疥癣一样的棕黑色斑点吗?这还只是外表的问题,我的内心早已是一团泥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