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巴拉莫(第31/33页)
“我只要采取袖手旁观的态度,科马拉人就得饿死。”
他真的这样做了。
蒂尔夸脱仍然常来找他。
“现在我们已是卡兰萨的人了。”
“好啊。”
“我们又投靠到倭布雷冈将军那儿去了。”
“好嘛。”
“那一带已平定了,我们也解散了。”
“等等,你别解除你手下人的武装。这种局面持续不了多久的。”
“雷德里亚神父也拿起枪杆子干起来了,我们跟他一起干,还是和他对着干?”
“这用不着讨论,你站在政府一边。”
“可我们不是正规军,他们都把我们当叛乱分子看待。”
“那你就去休息吧。”
“让我这样乱哄哄地去休息?”
“那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我要去增援神父,我喜欢他们咋咋呼呼的样子。再说,这样一来,个人也能得到拯救。”
“随你的便吧。”
夜间那最后的阴影行将消失。佩德罗·巴拉莫坐在半月庄大门边一张旧皮椅上。他孤单单的一个人,坐在那里也许有三个小时了。他一直没有睡觉,他已经忘记了睡眠,也忘记了时间:“我们这些老头子睡得很少,或者根本不睡觉,有时连盹儿也不打一个,但我们一刻不停地在思索。这就是我要做的唯一的一件事。”继而,他又大声地说:“要不了很久了,要不了很久了。”
他接着说:“你走了许多日子了。苏萨娜。那时的阳光和现在一样,只是没有现在这样红,然而,也是像现在这样笼罩在白色的雾幕里,没有亮光。就在这同一时刻,我就站在这门边,望着黎明,望着你朝天堂的道路走去。你朝着那开始显露晨曦的天堂走去,越走越远,你的身影在大地的阴影中显得越来越暗淡。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你的身躯擦着小路边天堂树的枝条走过,随风带走了它最后几片叶子。接着,你就消失了。我对你说:‘回来吧。苏萨娜。’”
佩德罗·巴拉莫的嘴还在动,还在轻轻地说些什么。然后,他闭上嘴,眯缝着两只眼睛,眼中反射出微弱的晨光。
天慢慢地亮了。
就在这个时候,正当加马略尔·比亚尔潘多的母亲伊纳斯太太在打扫她儿子的商店对面的那条街道的时候,阿文迪奥·马丁纳斯来了。他推开半开半掩的门走了进去,发现加马略尔睡在柜台上。为了避免苍蝇叮,他将草帽盖在脸上。要对方醒来,他还得等好一会儿。于是,他便等伊纳斯太太扫好了街。她进来用扫帚柄捅他儿子的胳肢窝,对他说:快起来,顾客来了!
加马略尔没好气地坐了起来,嘴里嘟嘟哝哝的。他常和酒徒在一起酗酒,一喝就到深夜,熬夜熬得两眼通红。他此时坐在柜台上大骂他的母亲,也骂他自己,还无数次地诅咒着生活,说什么“活着实在没有意思”。接着,他把两手搁在大腿上,又睡下了,一边睡一边还在咒骂着:
“这个时候酒鬼在东奔西跑,可不能归罪于我。”
“我可怜的孩子,请你原谅他吧,阿文迪奥。这可怜的孩子昨天夜里接待了几个贪杯的游客,忙了整整一夜。你大清早来到这里,有何贵干?”
她是嚷着对他说这几句话的,因为阿文迪奥是个聋子。
“没有什么别的事儿,我急需打一斤烧酒。”
“是不是你那雷夫霍又昏厥过去了?”
“她已经离开我走了,比亚妈妈,就在昨天夜里十一时光景。因此,我把驴子都卖了。卖了驴子我好轻松点。”
“你说的话我听不见!或许你根本没有说什么吧?你在说什么?”
“我说昨夜一夜都为我死去的女人雷夫霍守灵。昨夜她停止了呼吸。”
“怪不得我闻到了死人的气味。你听着,我甚至对加马略尔都说过:‘我闻到村里有人死了。’但他没有理会。这可怜的孩子为了投游客们所好,自己也喝多了。你知道,在他这样的情况下,什么事都会使他觉得好笑,对我却不理不睬。可你刚才对我说了些什么?你请来人守灵了?”
“没有,一个也没有,比亚妈妈。所以我才来打点酒,借酒浇愁嘛。”
“你要纯白酒?”
“对,比亚妈妈,这样可以醉得快一些。请快点打给我,我急着哪。”
“我给你打四两,因为是你,就按原价算。你去跟死者说一声,说我向来是器重她的。她进了天堂,可别把我给忘了。”
“好的,比亚妈妈。”
“你要趁她全身还没有凉透的时候告诉她。”
“我一定告诉她,我也知道她指望你为她祈祷呢。不瞒您说,她死时很伤心,因为连临终时给她做祈祷的人也没有。”
“你没有去找雷德里亚神父?”
“去了,可人们告诉我,他上山了。”
“在什么山上?”
“就在那些羊肠小道上。您知道吗,他们在造反呢。”
“这么说,连他也造起反来了?我们真够可怜的,阿文迪奥。”
“这跟我们有什么相干,比亚妈妈!我们既无所得也无所失。再给我来四两,您就装成不知道就行了,反正加马略尔已经睡着了。”
“可你别忘了请雷夫霍替我求求上帝,我是多么需要她这样做!”
“您别难过,我一回去就告诉她。我甚至可以要她作出口头保证,好使您不再担忧。”
“对,你就该这么办。你是知道女人的脾气的,所以,一定要让她们马上将事情办成。”
阿文迪奥·马丁纳斯又在柜台上放了二十个生太伏。
“再来一斤吧,比亚妈妈。您要是愿意多给一点儿,那是您的事了。只有一点我向您保证,这酒我一定带回去喝,在我死去的妻子库卡的身边喝。”
“那你就走吧,在我儿子醒来之前就走。他每次喝醉后早上醒来就发脾气。你快走吧,别忘了我托你女人办的那件事。”
他打着喷嚏走出店门。这酒浓烈似火,由于人们对他说过,这样喝酒劲上来得更快,他便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边喝边用衣襟往嘴里扇着风。喝完酒,他便立即回家,家里雷夫霍在等待着他。可是,他走错了路,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就这样他走出了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