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 家庭悲剧(第25/29页)
“我们是为了实现亡友的意愿来找您的,”豪格对他说,“她生前在病床上写了一封信给您,您借口它是被迫写的,不代表她的本意,没有拆阅便把它退回了。这位故世的朋友委托我和泰西埃·迪莫丹向您证明,这信是她自愿写的,并向您宣读这信。”
“我不想听……不想听……”
“请坐下,听我念!”豪格说,提高了嗓音。
豪格拆开信,取出了……黑尔韦格亲手写的一张字条。
原来我寄信时特地挂了号,信退回后,我把它交给恩格尔松保管。恩格尔松向我指出,两个邮戳是重叠的。
“您可以相信,这坏蛋已读过信,正因为这样才把它退回。”他说。
他把信举在蜡烛光前照给我看,信封内有两张纸,不是一张。
“谁封的信?”
“我。”
“除了信,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于是恩格尔松取了同样的纸,同样的信封,盖了三个火漆印,跑到药房,把两封信称了一下,发出的信比另一封重一半。回到家里,他手舞足蹈地对我嚷道:“我猜对了,猜对了!”
豪格取出字条,大声念了信,然后看看字条,那是用谩骂和指责开头的。他把它拿给泰西埃,问黑尔韦格道:
“这是您的笔迹吧?”
“是的,这是我写的。”
“那么,是您把信重新封上的?”
“我没有义务向您作出说明。”
豪格撕碎字条,扔在他的脸上,又道:
“您多么卑鄙无耻!”
黑尔韦格吓坏了,抓住打铃的绳子,使劲打铃。
“怎么,您疯了不成?”豪格说,拉住了他的手。
黑尔韦格挣脱了手,奔到门口,开门大喊:
“救命!救命!”
听到猛烈的铃声和喊叫声,许多人奔上楼梯,跑进他的房间,其中有茶房和住在这条走廊两边房间中的旅客。
“快叫宪兵!宪兵!他们要杀人了!”黑尔韦格在走廊上大喊。
豪格走到他面前,狠狠打了他一记耳光,对他说道:
“听着,混蛋,这是你叫宪兵的报应!”
泰西埃回到房里,写了姓名和住址,一句话不说,交给了他。楼梯上挤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豪格向老板表示了歉意,便与泰西埃一起走了。
黑尔韦格赶到警察局,要求法律保护,因为仇人派了两个凶手企图杀害他。他问,他是否可以为这一记耳光提出控诉。
局长当着旅馆老板的面查问了各个细节,说两个人这样在大白天来到旅馆,又没有隐瞒姓名和住址,他们是不是派来的凶手,他表示怀疑。至于提出控诉,他认为这很容易,他确实相信,豪格会被判罪,罚几个钱,在牢里关几天。“但您的案件有点麻烦,”他又道,“因为要给这位先生判罪,您必须当众证明,他确实打了您一记耳光……我觉得,为您考虑,这种事还是不必计较的好,天知道这会牵涉什么别的内情……”
局长这一席合情合理的话起了作用。
我当时在卢加诺。我考虑了一下这件事,有些担心:我相信黑尔韦格不会要豪格或泰西埃与他决斗,但豪格是否会就此罢休,安静地离开苏黎世,我却没有把握。如果豪格提出决斗102,这在性质上显然违反我希望采取的办法。泰西埃的聪明正直,我是完全信任的,但这人又太多法国人的气质。
豪格固执到了任性的程度,又像小孩那样意气用事。他老是跟别人吵吵闹闹,霍耶茨基,恩格尔松,奥尔西尼和其他意大利人,都和他闹过别扭,最后还真的反目了。奥尔西尼谈到他总要摇摇头,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滑稽地说道:
“啊,他是将军,豪格将军呢!”
能左右豪格的只有卡尔·福格特,他的观点一向鲜明而实际;他对他寸步不让,挖苦他,骂他,但豪格听他的话。
“您掌握了什么秘诀,居然能征服我们这位孟加拉将军?”有一次我问福格特。
“您也知道这秘诀,”福格特答道,“您已提到了这一点。我能制服他,是因为他是将军,而且相信自己是将军。将军必须懂得纪律,不能违抗长官的命令:您不该忘记,我是帝国的摄政呢。”
福格特说得完全对。过了几天,恩格尔松毫不在意,也没想到有谁在场,便脱口而出道:
“这么混账的事只有德国人才干得出。”
豪格生气了。恩格尔松要他相信他这是随口讲的,这种蠢话根本不值得当一回事。豪格却指出,重要的不在于他当他的面讲这话,而在于他对德国人抱着这样的偏见,说完就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找福格特,后者还没起床,他叫醒了他,把德国遭到的侮辱告诉他,要求他作决斗的证人,向恩格尔松下战书。
“您怎么啦,以为我也像您一样发了疯不成?”福格特答道。
“我受不惯这种侮辱。”
“他没有侮辱您。他不过是讲错了话,而且已向您道歉了。”
“他侮辱了德国……应该让他看到,当着我的面侮辱一个伟大的民族,不能不受到惩罚。”
“难道只有您才是德国的代表吗?”福格特朝着他大叫道。“难道我不是德国人?难道我不是像您一样,甚至比您更有权利干预这件事?”
“毫无疑问,如果您肯负责,我就把它交给您。”
“好,但是既然您信任我,我希望您不要再插手。请您安心坐在这儿,我去了解一下,恩格尔松的意见是否真的这样,还是仅仅无意之间讲错了话。就这样,我把您的挑战书撕了。”
过了半小时,福格特来找我,我还一点不知道昨天的事。他走进屋子,照例大笑不止,对我说道:
“您那位恩格尔松还在到处闯祸吗?我把我那位将军锁在家里了。您想想看,他居然因为恩格尔松讲了那些肮脏的德国人的坏话,要与他决斗呢。我说服了他,让我来处置他。事情解决了一半。现在该您来说服恩格尔松了,免得他再发高烧。”
恩格尔松根本没想到,豪格会气成那个样子;起先他打算亲自向豪格作些解释,还准备接受他的挑战,但后来让步了,我们便派人把豪格找来。这天早上,帝国摄政丢下了水母和纽鳃鳟,一直坐在那里等候豪格和恩格尔松握手言欢,一起喝酒,吃米兰式肉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