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矿场事件(第7/9页)
他摇摇头,微笑起来:“不过新共和国就很像一个监狱了,对吧?”
“唔。”她的眼光穿过他,一直看到后面的墙上,“我觉得你可能有点过于夸张了。”
“至少你也酥认他们都是意识形态的囚徒,对不对?他们经历了两百年的暴力镇压,无法超越自身文化来做外部考察,所以才搞出这样一个烂摊子,把我们也卷了进来。”他朝后躺下,脑袋靠在墙上,“对不起,我太累了。我连续干了两班时间做推进器校准,然后又花了四个小时在‘光荣号’上,修理RCS氧化剂逻辑开关。”
“你请便。”瑞秋解开外套扣子,弯腰脱下靴子,“嗷。”
“脚疼?”
“该死的海军,总要站着,我要不站好也挺丢人的。”
他伸了个懒腰:“说点别的,你觉得‘七角’军队会干吗?”
她耸耸肩:“可能会一直把我们赶出去,然后逼新共和国给予补偿。他们是实用主义者,可没有这些国家荣誉啦,英勇啦,男人气魄啦之类的屁话。”
马丁坐起来:“既然你要脱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她挥挥手:“没关系,请随意。”
他俯下身忙着脱鞋:“换个角度来看。咱们那里大多数人都和家人朋友在一起,过着舒适的生活——养花草,设计商用甲壳虫,画风景画,养小孩儿之类的,像昆虫学家似的挑剔生活小事。我们他妈的怎么不亲自动手?”
“我以前亲自做的。”他好奇地抬起头看她,她却沉浸在遥远的回忆中。“我做过三十年家庭主妇,你相信吗?我笃信上帝,丈夫挣钱养家,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和一个郊外的花园。每周日去教堂,不能让任何事——任何事——破坏那种虔诚。”
“啊。我就觉得你真实年龄比外表要大。60年代晚期的?”
“哪个60年代?”她摇摇头,自问自答,1621世纪60年代。我1949年出生,成长在一个浸信会小镇上,一个默默遵循信仰的浸信会家庭里——爱查顿出现后浸信会就不再开放,我们大概都怕得要命。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我都快记不起来了。仿佛突然之间我就四十八岁了,孩子们都上大学了,我却发现自己对教义一个字都不信。那时候长寿疗法已经成熟了,牧师也不再说这是邪恶地篡改上帝的意志。何况我并非真正的信徒,我只是盲从丈夫的信仰而已。后来,我从家里搬了出来,接受了治疗,六个月后就年轻了二十岁。我度过了常见的斯特灵神游阶段,更名改姓,改变生活,改变了自己的一切。我加入了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公社,学会了耍手段,开始参与激进的反暴力活动。”
“二度童年。有点像20世纪的少年。”
“对,没错——”她注视着马丁,“你呢?”
他耸耸肩:“我比你年轻,不过比参与这次白痴圣战的大部分人老,大概司令除外。”有一瞬间,也只有那一瞬间,他似乎很困扰:“你不应该在这里,我也不应该。”
她注视着他:“你陷得这么深?”
“我们——”他停住了,向她投去怪异而谨慎的一瞥,才又说道,“我想你也知道,这次行程注定没有好结果。”
“对。”她看着地板,平静地说,“我知道,如果我不能促成停火协议或说服他们放弃因果律武器,爱查顿就会出手,或许直接扔过来一颗反物质彗星之类的。”她看着他:“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又停下来,逃避她的眼光,“如果爱查顿干涉的话,我们都不该在这里。”
“哈,知道这个真有趣。”她挤出一个笑容,“你是哪里人?说吧,我都已经说了。”
马丁伸开胳膊往后靠:“我在约克郡山上一个农村长大,周围都是山羊、布帽和阴暗恐怖的磨坊,不知道里面都有啥。哦对了,还有为了招徕游客,每周二晚上在酒吧里举行的雪貂裤比赛。”
“雪貂裤?”瑞秋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没错。用胶带把苏格兰裙绑在膝盖上——你可能也知道,约克郡的男人绝对不肯在裙子下面穿裤子——抓着雪貂后颈。雪貂,就像,呢,有点像水貂,但是没那么温顺。这是年轻男人的成人礼;把雪貂放在屁股下面,跟着三角琴的调子跳五月花舞,看谁能坚持到最后,有点像布尔人古老的亲土豚比赛。”马丁猛地颤抖了一下。“我恨死雪貂了。那东西可狠了,咬起人来就像酒桶强度的纯麦酒,后果也很糟糕。”
“这是你们周二的活动,”瑞秋慢慢地笑起来,“再多说点。周三呢?”
“哦,周三我们在家看《加冕之路》重播。当然了,那些老录像都重新制作过,接近实际分辨率,配上字幕,我们才能知道里面的人说啥。然后我们各举一杯茶,为兰卡斯特王朝的垮台而干杯。我们约克郡的人都很传统,我还记得胜利千年纪念日的庆祝活动——不过我的事说得够多了。你周三都干什么?”
瑞秋眨眨眼:“没什么特别的。拆除恐怖分子安放的核弹,被阿尔及利亚摩门分裂分子枪击。呃,那是在我第一次接受长寿治疗之后,之前我好像是带孩子们去踢球,不过我记不清是周几了。”她转过身去,在床底下的皮箱里找了一通。“啊,在这儿。”她拿出一只窄窄的盒子打开,“你知道吗?也许你不该贴那张清醒药膏的。”在舱房冷冷的灯光下,那瓶子闪着金色的光芒。
“我可不是个好酒友。”
“嗯,也许你只是该找个人陪着,而不是一个人喝闷酒。”两只小酒杯出现了,她靠近他,“你要掺水吗?”
马丁审视着那只酒瓶,这是复制的五十年的斯佩赛特纯麦酒,酒桶浓度装瓶。真品的价值与同等重量的铂金相当,虽然这只是纳米复制品,也非常值得一饮了。“我要喝纯的,明儿就去医务室报道,领个新喉咙。”她倒了一大杯,马丁感激地吹了声口哨。“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她耸耸肩:“我不知道,我从小喝玉米酒。在塞尔提斯工作之前,我都没见过这个——”她的脸上浮起阴霆,“为长寿和愉快干杯。”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干杯”。他们静静地坐了一分钟,品味着威士忌的后劲。“要是知道情形到底如何,我会更愉快些。”
“我不太担心,要么不会有事,要么我们会死得很快,毫无感觉。‘七角’的航母可能会近距离高速掠过,确定我们不想再干坏事,然后把我们押送到下一个跳跃点,让外交家们去讨论谁来负责损失。我已经让通信部放出我的名字,不知道有没有用,希望至少能让他们开火前先交流交流。”
“要是我们能离开这艘飞船,我会更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