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1月至12月(第6/11页)

6月14日,星期五

巴黎今天投降,怪的是柏林的反应出奇冷淡,毫无庆祝的气氛。

6月15日,星期六

谣传法国签订了投降协定。

晚上我们与西吉·拉费特和朋友去格林瓦尔德公园划船,然后围坐在花园旁。奥古斯汀诺·柏纳索突然出现,把我们拉到一旁耳语道:“苏联刚刚吞并了立陶宛!”但父亲仍在那里!我们立刻回家,花一整个晚上与外交部可能帮得上忙的人联络。结果每个人都再三推托,生怕破坏了他们和苏维埃的“和谐关系”。

6月16日,星期日

塔蒂阿娜再一次尝试向外交部求援,普鲁士布尔夏德王子则陪我上教堂。他也在设法及时拯救我父亲。

6月17日,星期一

连续几晚无法入眠。传闻立陶宛总统斯梅托纳及大部分内阁部长已越过德国边境逃跑。

自1926年起便以温和独裁姿态统治立陶宛的斯梅托纳总统,成功逃到美国,死于1944年。

虽然德苏在1939年9月28日签订的秘密协约里,将立陶宛划入苏联的“势力范围”,但希特勒并未同意苏联直接吞并立陶宛。莫斯科紧跟着拿下罗马尼亚占领的比萨拉比亚及布科维纳北部(苏联空军因此可以就近攻击德国的主要油田普洛耶什蒂)。希特勒认为此乃背信之举,因此他只有一个选择:实现他长久的梦想——征服苏联。

艾伯特·埃尔茨刚打电话来说,贝当元帅代表法国签订了投降协定;法国内阁似乎已树倒猢狲散。经过两个月的抵抗,这个结果令人不敢置信。

6月18日,星期二

德国神速占领了法国。C.C.普菲尔和普鲁士布尔夏德王子已通过“德国军事情报局”的奥斯特上校打听我父亲的消息,但至今仍无下文。

出生于阿尔萨斯的奥斯特上校(1888—1945,后升少将)是一位出色且勇敢的将领,并坚决反对纳粹。他在军事情报局局长卡纳里斯海军上将授权下,使该局成为反纳粹人士的庇护地。大战初期,他曾(可能在卡纳里斯默许下)将希特勒的入侵计划泄露给丹麦、挪威、荷兰及比利时的情报局。1943年,几名受他保护的人纷纷被捕,他遭撤职;军中反抗势力由奥尔布里希特上将及冯·施陶芬贝格上校重组。“七月密谋”发生后,奥斯特被逮捕处决,主要因为德国人对留记录有狂热。奥斯特的司机泄露了他们的藏身之处,盖世太保便迅速地处决了他。1945年4月9日,他和卡纳里斯一起在弗洛森比格集中营内被绞死。

6月19日,星期三

蒂尔曼斯一家从立陶宛抵达柏林。德籍俄裔的他们是立陶宛的重量级工业家族。苏联入侵前两小时,德国公使策希林和我以前的上司——英国公使普雷斯顿同时警告他们,劝他们立刻离开。但他们持有德国护照的儿子决定留下,希望能保住一些产业。

6月20日,星期四

今晚回家时,发现父亲从东普鲁士的提尔西特寄来一封电报,上面写着“安全抵达”,并要求汇给他来柏林的路费。

6月21日,星期五

和路易莎·维尔切克与普鲁士布尔夏德王子去C.C.普菲尔家吃螯虾大餐,然后布尔夏德违法地开他的车送我们回家。正准备睡觉时,空袭警报响起,我们下楼坐在阶梯上和门房聊天,他同时兼任空袭守卫。后来听说炸弹都投在波茨坦附近,柏林是安全的。

6月22日,星期六

晚上在提诺·索达提家度过。广播宣布西线休战,然后播放“让我们一齐祷告……”那首歌。在场每个人都严厉批评意大利在“生米煮成熟饭”后,才对法国发动攻击。

6月24日,星期一

和一群意大利朋友去加托夫晚餐。我提早回家,其他人赶赴某意大利外交官美籍妻子开的派对。我觉得大家面对法国目前的情势却这样享乐,似乎不太成体统。

6月25日,星期二

回家后发现父亲居然到了。经过这番波折,他看起来精神仍然很好。现在他全部的家当只剩下刮胡用具、两条脏手帕和一件衬衫。感谢奥斯特上校预先安排,父亲在抵达德国国境后受到边防警察的礼遇,他甚至被给了路费。不过在那之前很惊险,他躲藏在旧产业的树林内,靠着过去常来偷猎的村人帮助,趁夜深人静越过边境线。整段路非常辛苦,因为现在是盛夏,林下灌木丛极干燥,踩上去会发出很大的声响。

苏联军队占领立陶宛时,蜜丝的父亲在旧都维尔纽斯;1939年秋天波兰解体时,该城才由苏联归还立陶宛。

他赶搭头一班火车返回居住的考纳斯,当晚寄住朋友家,然后连家都没回,便搭乘蒸汽船沿尼曼河而下,抵达瓦西里奇科夫家族旧产业所在的尤尔巴尔卡斯。瓦氏家族一直受到当地居民的爱戴,他很快便找到愿偷偷带他越过德国边界的向导,而且几名向导正好以前经常在他的树林内“打猎”。抵达德国后,他本想付钱酬谢那些人,他们却一口回绝说:“以前你还住在这里的时候,我们就已经领过很多次酬劳了!”

7月1日,星期一

下班后,到路易莎·维尔切克与塔蒂阿娜位于劳赫街上、曾是捷克公使馆的办公室去找她们。路易莎的上司乔赛亚斯·冯·兰曹是位外交官,人很好,以前被派驻过丹麦及美国。他很有幽默感,这点对他帮助很大,因为路易莎擅长写打油诗取笑办公室内的同事,常戏弄他。他请我们喝烈酒,气氛非常轻松自在。

7月2日,星期二

和奥托·冯·俾斯麦、柏纳索夫妇、海伦·比龙及一位来自瑞典公使馆的年轻外交官冯·海尔格共进晚餐,然后在他靠近蒂尔加滕区的公寓里消磨了一整个晚上。他家摆满了玮致活装饰品,这种时候岂不危险?

奥托·冯·俾斯麦王子(1897—1975)是“铁血宰相”俾斯麦的长孙,初出道时是国会的右派议员(弟弟戈特弗里德则是纳粹党代表),后来转而从事外交,驻派斯德哥尔摩及伦敦,于1940年至1943年达到事业巅峰,担任罗马德国大使馆的公使顾问。战后他重返政坛,在波恩联邦政府任职了一段时间。

7月7日,星期日

塔蒂阿娜、路易莎·维尔切克和我,应邀到意大利大使位于柏林近郊万湖的宅邸内“游泳”;原来这是为迎接外交部长齐亚诺特别办的派对。他来柏林参加甫在利比亚空难身亡的巴尔博空军元帅的追悼会。

为了这个派对,大使馆似乎把柏林最漂亮的女孩全请来了,男士却没有一位是我们认识的。齐亚诺的随从都不起眼,唯独顾问团长德艾耶塔例外。整件事非常可疑,滂沱大雨中一群人乘坐汽艇在万湖城里兜来兜去。回宅邸后,我们三人决定一叫到车就回家,可是等到该向主人致谢及道别时,却发现他和齐亚诺关在黑暗的房间里,和柏林城内最轻浮的两位女士跳贴面舞,而今天竟然是政府规定的哀悼日!离开时我们都觉得很恶心,路易莎甚至向父亲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