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1月至12月(第7/11页)
7月11日,星期四
办公室那位外交部来的年轻同事开派对,邀请凯蒂娅·克莱因米歇尔和我去。凯蒂娅相信他也邀请了贝利—斯图尔特。他是一名英国军官,几年前泄露了一些情报给德国,被关进伦敦塔一阵子,现在住在柏林。我请凯蒂娅转告那位同事我不想去,因为我不想认识那个人。结果他非常生气,表示贝利—斯图尔特是他见过的“最正直的英国人”!我忍不住回嘴说,可能他认识的英国人不多,而且如果他说的没错,那么上帝得救救英国国王了!他因为“我的愚蠢”,威胁将取消派对。我最后还是去了,整晚看别人玩扑克牌。其他时候我们的关系倒还好。
我们的老板E先生被分派到一间属于他自己的小办公室里,从此再没出现过。
7月12日,星期五
今晚比伦贝格夫妇在达勒姆办了一个小型的派对。比伦贝格是汉堡来的律师,身高超过两米,极英俊,肤色像一位印度大君。他娶了一位迷人的英国女孩,克丽斯特贝尔,好像是诺思克利夫爵士的侄女。他们有两个男孩,大的7岁,因为学校老师骂英国人都是“猪”,愤而抗议,竟然被开除了。他们夫妇想避免类似情况再发生,决定让她带小孩去阿尔卑斯山的提洛尔住,等战争结束。这对夫妇人很好。比伦贝格的大学同学亚当·冯·特罗特·祖·佐尔兹也在场;我只在兰曹的办公室见过他一面。他的眼睛非常特别。
亚当·冯·特罗特·祖·佐尔兹(1909—1944)的父亲是前普鲁士教育部长,祖母为美国人,亦是美国第一任司法部长约翰·杰伊的曾孙女。特罗特先后在慕尼黑大学、哥廷根大学及柏林大学就读,接着获得牛津大学贝利奥尔学院的罗德奖学金。毕业后在德国当了一段时间的律师,1937—1938年间赴美国及中国各地旅行。1939年,他回到英国,在阿斯特家族及洛锡安爵士推荐下,与张伯伦首相及外交部长哈里法克斯会面。1939年9月(欧战已开始),他接受“太平洋国际学会”的邀请,重返美国。无论他去哪里,见任何外交家,都会提倡某些人认为立场模棱两可的主张,即反对希特勒,鼓励反纳粹运动,但尊重德国的国家利益。当时,任何有关德国爱国主义的表态(特罗特也和所有反纳粹人士一样,非常爱国)都会招来怀疑,某些盟国集团因此厌恶特罗特。1940年他途经西伯利亚返回德国,加入纳粹党作为掩护,进入外交部工作。该机构有一大群反纳粹积极人士,以两位资深官员——科尔特兄弟——为首脑。后来特罗特的同事海夫腾终于将他带进毛奇伯爵所主持的“克莱稍集团”,即反纳粹运动及策划德国未来前途最重要的智囊团。每次出国他都代表该集团传话(他出国次数相当频繁),一直与盟国朋友保持联络。
战后,克丽斯特贝尔·比伦贝格亦出书描述她自己的经历,见畅销书《逝去的自我》(The Past is Myself,London:Chatto&Windus,1968)。
7月13日,星期六
我陪塔蒂阿娜去见盖世太保,见我们的人非常可憎。我们的身份问题愈来愈棘手,德国人认为我们的立陶宛护照已失效,因为苏联已兼并波罗的海东岸诸国,现在要求这些国家的国民一律重新申请苏联公民身份,我们当然不可能照办!
7月14日,星期日
今晚爸爸的一位前俄国海军英雄(1904—1905年的日俄战争)朋友克洛特男爵和米夏·布特涅夫来家里。后者是一位非常聪明的俄国青年,逃出俄国占领的波兰东部之后,和兄弟姐妹躲在华沙的一个地窖里整整一个冬天。他的父亲被遣送回苏联,具有讽刺意味的是,20年前他才因为俄国大革命逃离俄国!米夏带着他姐妹7岁的孪生小孩。孩子们倒颇受礼遇,因为他们是在美国出生的。
7月16日,星期二
保罗·默茨在飞经比利时上空时阵亡。他是我们去年夏天在西里西亚认识的一位年轻德国空军军官,入伍前把他的狗“雪莉”交给了我们。来柏林不可能带狗,所以我们把雪莉送到一个农场里。
今天在办公室有人误送一张印有黄条纹的空白纸张给我,通常这种纸专为发布特别重要的新闻。我正好没事干,便在上面打了一则有关伦敦暴动的谣传,最后说英国国王被吊死在白金汉宫的大门上。然后交给一个笨女孩,她立刻翻译,还把它并入对南非广播的新闻内容。因为文稿上有些德文文法错误,负责调查所有对外新闻的老板查出是我搞的鬼,幸好他今天心情不错,宽容地没责罚我。
7月17日,星期三
今晚在提诺·索达提家和哈索·冯·埃茨多夫长谈,讨论法国情势。大家都称赞他是个好人,但德国人对于公开批评常采取防卫态度,就算再好的人也会先自我保护,同时每个人和他们自己的国家元首及他所采取的行动划清界限,让我觉得有点可怕。他们若不坚持自己的信仰,这一切何时能了?
直到“七月密谋”失败之后,蜜丝才知道哈索·冯·埃茨多夫原来在反纳粹运动中扮演关键性的角色,初期他故意对政治一片漠然,乃谨慎使然。
7月22日,星期一
在家里听收音机广播柏林爱乐交响乐团,一场极优美的演奏会。
黛露西雅·葛契可夫从瑞士寄来一份参与法国战役的白俄移民失踪名单;其中包括我们的表兄弟吉姆·维耶曾斯基、米夏·卡塔库山和阿利欧夏·塔季谢夫。他们至今仍下落不明。
7月23日,星期二
已找到米夏·卡塔库山,但仍替吉姆·维耶曾斯基担忧;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佛兰德斯。我们住在巴黎,姓谢尔巴托夫的表姐妹也仍无音讯。
7月25日,星期四
去霍斯特曼家晚餐,庆祝弗雷迪的生日。这是我们自从那场智利使馆舞会之后第一次穿长礼服。话题围绕在防毒面具上,我们并未准备,令大家有点吃惊,因为传闻最近在被击落的一架英军飞机残骸里发现了毒气弹。
“弗雷迪”·霍斯特曼是战时柏林城内最有趣的人物之一,他热衷搜藏艺术品,且极富有。希特勒得势之后,原为出色外交官的霍斯特曼因为妻子莱莉是犹太人,被迫辞职。根据蜜丝的描述,霍斯特曼位于施泰因广场上虽小却极精致的公寓,好比战时野蛮汪洋中的文明小岛。一群经过精挑细选的朋友(总是包括几位欧洲美女)定期聚会,由弗雷迪搜藏的艺术品围绕,置身典雅、自在及知性的氛围。虽然这群人绝口不谈政治,但霍斯特曼沙龙的存在及其雅客共同的兴趣(和憎恶),都极微妙地在对抗纳粹主义。
7月26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