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1月至9月(第12/19页)
开进拉德施塔特之后,我及时跳上一列正准备离站的火车。火车开动后,格察才扔给我一叠粮票。一个小时后,便抵达施瓦察赫—圣维特。途中经过一处名叫比绍夫斯霍芬的地方,赫然看见铁轨两边围满铁丝网,后来别人告诉我,那里是专门关俄国人和波兰人的集中营,战俘都挤在围栏后,目光呆滞地看着我们经过。
施瓦察赫—圣维特是个小村落,四周环绕丑陋的矮山。我下车时已6点,有人告诉我,院长蒂姆大夫正在某间客栈内吃晚餐,我最好去那里跟他报到。步入市集,艾格尼丝护士一把抱住我,她和另外两名护士在一起,三个人都穿着可爱的阿尔卑斯山地农家少女装。她尖叫着跟我打招呼,忙不迭向我报告最新的闲话:目前一切停摆,接下来两周都不用工作。这里的医院受两个敌对集团的控制,其中一个集团正迁往加施泰因温泉……
后来我终于找到蒂姆大夫,他正和另外六七位官员吃晚餐;他劈头便问我:“卡门人呢?”——指的是西塔·弗雷德。接着问我,找到住的地方没有,因为他已无空房拨给我,所有房间都住满了,他只能让我去睡他自己的床!我怯生生地问他,那我可不可以离开,去别家医院工作。他说他以为西塔和我逃了,已向巴德伊舍温泉小镇空军管区指挥部报备——然后猛眨眼睛,补了一句:“不,不,我一定要留你们在这里的手术室内工作。再过十天医院就开工了。”这段时间,我可以回格蒙登,但到时候一定得带西塔回来报到,不得有误!然后他建议和他一起吃晚餐的一位上校开车送我一程。我赶紧将所有行李搬来,包括我事先寄来的东西,和今天手提的几个包袱。我们在晚上8点启程,那位上校和他的驾驶员坐在前座,显得有点紧张。他说现在山区里藏有游击队。我们绕了一大圈经过萨尔斯堡,终于在深夜1点抵达格蒙登。
4月14日,星期六
我虽然因为旅途劳顿已精疲力竭,仍然步行走去艾尔特蒙斯特——往返总计两小时——通知西塔·弗雷德这个好消息。
昨天苏军攻占了维也纳,听说德军根本没有抵抗。
其实“维也纳之役”,苏军自从4月6日便开始围城,战役虽持续不到一周,却历经整个大战期间流血最多、破坏性最大的巷战。
埃格鲁伯首长最近不断在收音机里叫嚣“奥柏多瑙”(纳粹替上奥地利省取的名字)必须作战到底,直到牺牲最后一个人;现在无论情况变得多艰苦,谁都不准逃亡,就连妇孺亦不许撤退,因为已无处可退!他常在演说中引述希特勒的话,不过至少他很坦白,并不企图粉饰太平。同时他表示为了补偿民众,答应加发米及糖。
4月15日,星期日
今天在家休息和整理房间。终于打开行李,把东西放好。
4月16日,星期一
火车已停驶(缺煤),我骑自行车去40千米外的巴德伊舍温泉小镇,拿留在施塔勒姆贝格家的一件毛皮大衣和背包,往返花了我五个小时!附近乡野极美,可是路边有另一座集中营,可以看见远处的营房,周围全围着铁丝网。这座集中营名叫埃本塞,似乎没有人知道关在里面的是什么样的人,或有多少人,只听说它是全奥地利最可怕的集中营之一,光是靠近它就令我浑身难受。
埃本塞集中营为毛特豪森集中营的分营,以严苛待遇及高死亡率著称。巴顿将军率领的第三军团逼近时,党卫军指挥官决定将幸存的三万名人犯关进装满炸药的隧道内,全部炸死,但营中守卫(多为从东欧来的德裔人)拒绝服从命令,所有人犯才逃过一死。如今该营已改建为纪念公墓。
4月18日,星期三
格察·帕贾斯维奇从圣吉尔根打电话来,说他碰见一个在柏林看见保罗·梅特涅的人。保罗终于被踢出军队,正打算回柯尼希斯瓦特。我们本来以为他老早可以离开军队,首先他是个爵爷(王族),而且他的母亲和妻子都是外国人,不过当局似乎最近才突然意识到这两点。塔蒂阿娜现在和他在一起。让我们祈祷他们能在柏林环城道路封闭前离开,敌军已逼近城郊了。
4月19日,星期四
西西·维尔切克和我找不到足够的粮食。商店里缺货,客栈总是拥挤不堪,而且供应的食物都极可怕,而且我们俩都没在工作——医院里至少还有餐厅——两人都处在饥饿状态中。即使如此,西西仍设法拖延回医院的日子。她过度劳累,整天睡觉,看起来很不健康;在手术室里工作五年后,现在终于累垮了。她长得这么漂亮,如今这副惨相,看了教人更心疼。
4月20日,星期五
今天是希特勒的生日。戈培尔发表了一场可笑的演说:“元首常在我们心中,我们也常在元首的心中!”还有比这更肉麻的话吗?他接着说轰炸后的重建工程毫无问题。然而盟军现在正从四面八方逼近,空袭警报整天响个不停。不过至少像上校的太太就相信他的话;她坚信德国拥有某种秘密武器,将在最后一刻拿出来用,否则他们怎么敢发表这样的声明呢?她坚持要我们跟她一起吃早餐,真的非常好心,因为那便是我们一天里唯一的一餐。
4月21日,星期六
早上11点,西西·维尔切克唤我爬上屋顶去看,天空里密布飞机,从四面八方飞来,在阳光下闪着银光。今天天气虽美,对山谷下方的阿特南—普赫海姆而言,却是悲剧性的一天。我们可以看到炸弹如雨点般落下,机群一直在空中盘旋,扔完炸弹后,又飞回我们头顶上绕了一圈才走。空袭时间长达三个钟头。我从未在这么近的距离内观看整个轰炸过程,因为通常敌机来袭时,我们都瑟缩在地窖内。这一次我看得一清二楚,整片大地因爆炸而摇撼,那景象既恐怖又美丽。
4月22日,星期日
倾盆大雨。我们去教堂做礼拜,回家途中一辆装满士兵的卡车经过我们身旁,让我们搭便车,没想到却突然转弯朝林茨驶去。我们好不容易才唤起司机的注意,请他停车。有些士兵身上佩戴着骑士勋章被调回前线。他们请我们吃培根。
昨天对阿特南—普赫海姆的轰炸显然造成极大的伤亡,车站里有好几列红十字会的火车停在侧轨上,让我想起两周前我们从维也纳逃出来,经过那里,那一群好心照顾我们、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年轻漂亮护士们!埃格鲁伯答应加发给饥饿民众的米与糖存粮也化成灰烬了。
俄军今天占领了埃格尔,意味着柯尼希斯瓦特也落在他们手中。家人都逃走了吗?
4月23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