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变更和防御(第15/20页)

“与我共进晚餐如何,伊丽莎白?”

埃利奥特博士笑盈盈地对上司说:“求之不得,鲍勃。”

马文·拉塞尔的弟弟卷入毒品走私的惟一好处就是他留下了将近十万美金现钞,藏在一只破旧的手提箱里。马文·拉塞尔已经取了钱,开车来到明尼阿波利斯,他在那里购买了几件中看的衣服、一套式样体面的行李箱,还有一张机票。他在监狱里学到的诸多经验之一就是找到了制造假身份证的办法。他有三套身份文件,都配有护照,没有哪个警察知道他的新身份。他还学会了保持低姿态,他的服装算是中看,但并不浮华。他购买的那张机票是退票,他料定这架飞机肯定不会订满,这样就又节约了几百美元。那九万一千五百四十五美金必须维持很长一段时间,而他要去的地方生活费用又特别昂贵。他明白,生命又变得非常廉价,只不过不是以金钱来衡量。一位勇士可以面对这一切,他早已下定了决心。

在法兰克福作短暂停留后,他又一路向南前进。拉塞尔可不是傻瓜,他曾经参加过一次各色人等云集的国际会议——四年前,为了那次旅行他牺牲了整整一套身份文件。他在会议上和几个人碰了碰头。最重要的是,他了解了联络的程序。国际恐怖分子社会非常小心谨慎。必须小心行事,因为各路兵马都在排兵布阵想逮捕他们,而拉塞尔还不知道自己真是幸运——他记得的三个联系电话之中,有一个早已泄密了,另外两名“红色旅”的成员也随之进去了。他联络了其他号码中的一个,这个号码还能用。联络之后,他被约到雅典的一个餐会上,他在那里接受了检查,确认身份后好继续行进。拉塞尔迅速赶回饭店——他吃不惯当地的饭食——坐等电话铃响起。要说他情绪紧张着实有些轻描淡写,马文如此谨慎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的生命非常脆弱。甚至连一柄用来防身的小折刀都没有——携带武器出行太危险了——无论哪个带枪的警察都能轻易对付他。假如这条联络线已经断了呢?要真是这样,他就会遭到逮捕,或者被人诱进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如果能逃出去的话还真是运气好呢。欧洲的警察并不像美国警察那样对宪法规定的权利非常在意——不过这个念头迅速泯灭了。联邦调查局的人对付他弟弟的时候又是多么仁慈呢?

他妈的!又一位苏族勇士被他们像狗一样开枪打死了,甚至连唱挽歌的时间都没有。他们得为此付出代价,不过只有自己活得够长久才能办得到,马文·拉塞尔在心底纠正自己的说法。

他坐在窗边,身后的灯光全部熄灭了,他注视着过往的车辆,一边留意看着有没有警察走近这里,一边等着电话铃响。怎么做才能让这些凶手付出代价呢?拉塞尔问自己。他不知道,实际上也不太在意具体方式,只要让他有所作为就行。裹了钱的腰带紧紧绑在腰际。他的身材有个缺点,就是腰部没有太多余地可以放东西。但是这笔钱他可丢不起——没有这笔钱他还能去什么鬼地方?认清钱的种类真是让人浑身不痛快,不是吗?德国的马克,希腊的德拉克马,或其他的什么货币,幸好你还能用美金买飞机票。他选择悬挂美国国旗的飞机也主要是出于这个原因,当然不是因为喜欢看见飞机尾翼上的星条旗图案了。电话响了。拉塞尔拎起话筒。

“怎么样?”

“明天九点半,饭店门前,准备出发。明白了吗?”

“九点半,好的。”不等他再多说些什么,电话就“喀哒”一声挂断了。

“行了,”拉塞尔心底暗想。他站起身来走向床铺。房门上了两道锁,并且拦上了防盗铁链,球形把手下方还支了一张椅子。马文思索了一下,如果有人出卖他的话,这些人就会在饭店门前把他像秋天的鸭子一样逮住塞进包里,也许他们会用车把他带走,走到人烟鲜至的地方再张开陷阱。但无论如何他们肯定不会费尽千辛万苦和他先约会见面的地点,而后再一脚踹进门来,那不太可能。不过警察的手段很难预料,不是吗?所以他穿着牛仔裤和衬衫睡觉,裹钱的带子安安稳稳地围在腰间。毕竟还要提防盗贼呢……

太阳升起的时间和家乡差不多。拉塞尔在第一缕橘红色的阳光亮起时醒来。登记入住的时候他曾经要求一间东向的房间。他面对太阳做过祷告后开始整理行装。他叫人把早点送到房间里——这又得多花几个德拉克马,可是管他呢?——再把从手提箱里取出来的东西重新整理好。不到九点他已整装完毕,心情也紧张到了极致。如果发生意外,一定是在三十分钟以内。他很可能在午饭之前就死在远离族人灵魂的异国他乡。他们会把他的遗体送回达科他吗?恐怕不会。他只会从地球表面销声匿迹。假如他本身是警察,他也会采取在他心目中认定警察会采取的行动,但是一位勇士心目中的好战术在警察眼中就变了样,难道不是吗?拉塞尔在房间里踱着步子,从窗口望出去注视着那些车辆和街上的商贩。任何一个出售小饰品和可乐的小商贩都有可能是警察乔装改扮的。不对,不止一个人,恐怕有十个人。警察可不喜欢公平决斗,难道不是吗?他们总是埋伏好了开枪,成群结伙地袭击人。

九点十五分了。表盘上的数字似乎懒得动弹,又仿佛跳得飞快,全看拉塞尔当时的心情变化了。时间到了,他拎起行李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走到电梯那里的路并不长,电梯来的很快,这又一次激起他的疑心。一分钟以后他来到大厅,饭店服务员想帮他提行李包,但是他谢绝了对方的好意,直奔前台而去。账单上只剩下早餐的费用要付,他用剩余的当地货币结清了账。还有几分钟时间,于是他走到报亭那里买了份报纸,只要是英文报纸什么东西都无所谓。世界上又发生了什么事?对马文而言,这短暂的时间真是充满了奇闻怪事,因为他的世界非常有限,总是要面临威胁、反应和逃遁。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他问自己。目前他视线所及几乎不过是——也无法超越这个范畴了——受视觉感官所限的尺寸之地。而在家乡他可以极目远眺,看见远方的地平线和圆顶般的苍穹。这里的一切都被墙壁圈划成小块,四下里视野只能伸展到区区一百英尺之遥。他很清楚成为别人的猎物是什么感受,因此心中突如其来地生出一阵忧虑,他拼命地排斥着这种感觉。拉塞尔看了看表:九点二十八分了。到时间了。

走出出租车站台,拉塞尔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他把两只行李包撂在地上,竭尽全力装出一副随意的样子四下里张望着,因为他知道恐怕有许多枪口已经在瞄准他的脑袋了。他会像约翰那样死去吗?事先不作提示,甚至不如动物或许能保持的体面,就在头部中一枪吗?中枪也未必就能死掉,这个念头叫他恶心。一辆轿车驶来,拉塞尔握紧拳头,用强有力的拳头来控制自己的颤抖。轿车司机正注视着他。就是它了。他拎起行李包走向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