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第39/63页)

多纳尔声音微颤,却不肯示弱。“喝醉酒时说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但我清楚事实,我从来没去过新教礼拜。”

罗洛又担心起来,怕没法叫他松口了。

雷金纳德说:“有样东西要给你瞧瞧。”他说着来到一扇大门前,拔掉沉重的门闩,打开门说,“过来瞧瞧。”

多纳尔不情愿地走了过去,罗洛也凑了过去。只见里面的房间没开窗户,屋顶高高的,地面是硬土;屋里散发出陈旧的血腥味和粪臭味,像进了屠宰场。

雷金纳德问:“看到棚顶的钩子没有?”

大家都抬头望去。

雷金纳德说:“你的双手会反绞着绑在背后,系手腕的绳圈往钩子上一套,把你整个人吊起来。”

多纳尔呻吟一声。

“当然了,疼得你生不如死,不过肩膀还没那么容易脱臼——没那么快。脚底下绑上大石头,让关节越发疼痛难忍。要是昏死过去,就往脸上泼冷水,把你弄醒——别指望解脱。下边不断加重,疼得越来越厉害,这时候手臂才脱臼。都说这是最可怕的。”

多纳尔脸色煞白,但还不肯就范。“我是王桥市民,没有宫里的命令,你不能对我用刑。”

这话不假。要用刑,得有枢密院准许;虽然底下常常对这条规矩视若无睹,但王桥人人晓得自己的权利。要是没有准许就对多纳尔用刑,一定闹得沸沸扬扬。

“傻后生,准许我说拿就拿。”

“那就去啊。”听他嗓音尖细,确是害怕,但还是铁了心不松口。

罗洛心下黯然:怕是只能放人了。为了恐吓多纳尔认罪,他们已经穷尽了办法,可惜还是功亏一篑。看样子菲尔伯特是不会遭报应了。

这时朱利叶斯主教开口了。“小多纳尔,我看你跟我该安安静静地聊一聊。不在这儿,跟我来。”

“好吧。”多纳尔紧张不安。罗洛看出他心里忐忑,但只要能离开地下室,他什么条件都愿意答应。

朱利叶斯带着多纳尔出了会馆;罗洛和雷金纳德跟在后面,隔了几码的距离。罗洛琢磨不出主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莫非他有办法替菲茨杰拉德氏挽回颜面?

一行人沿着主街来到主教座堂。朱利叶斯引着他们穿过中殿北侧的一扇小门。唱经班正在做晚祷;教堂里光线昏暗,烛火在拱券上映出鬼影幢幢。

朱利叶斯拿了一根蜡烛,把多纳尔引到一间小圣堂;只见里面有一张小祭坛,后面挂着一幅较大的耶稣受难画像。朱利叶斯把蜡烛放在祭坛上,烛火照亮了画像。他背对祭坛站着,吩咐多纳尔面对自己,好让他看着十字架上的耶稣。

朱利叶斯示意罗洛和雷金纳德不要进去,于是父子俩就立在外面,不过里面的一言一行都能听到看到。

只听朱利叶斯对多纳尔说:“我希望你忘记尘世的责罚。你也许要受刑,并且因为异教罪而被烧死,不过今天晚上,你最该怕的并不是这些。”

“不是?”多纳尔惊疑不定。

“我的孩子,你的灵魂岌岌可危。不管你今天在‘屠宰场’说了什么都不要紧,因为主洞察一切真相。主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在地狱里受的苦,会比你在这尘世上一切的苦都要重百倍。”

“我知道。”

“但主也赐予我们罪得赦免的希望,你知道吧,时时刻刻。”

多纳尔一语不发。罗洛想观察他的表情,但烛光闪烁,看不分明。

朱利叶斯又说:“多纳尔,有三件事,你须得告诉我。你告诉了我,我会赦免你的罪,主也会。倘若你欺瞒我,你将下地狱。你须得做出决定,就在此地、此刻。”

罗洛瞧见多纳尔微微仰头,凝视画中的耶稣。

朱利叶斯问:“他们在哪里做礼拜?什么时候?都有什么人?你须得告诉我,现在就说。”

多纳尔啜泣一声;罗洛屏住呼吸。

“先说哪里吧。”朱利叶斯说。

多纳尔一言不发。

“罪得赦免的最后一次机会,我不会问第三遍。在哪里?”

多纳尔松口了:“在寡妇波拉德家的牛舍。”

罗洛静静地吐出一口气。秘密揭穿了。

波拉德太太在南郊的夏陵路有一小块地,附近没有别的房舍;没人听见那群新教徒礼拜,大概就因为这个缘故。

朱利叶斯又问:“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总是周六晚上,日暮降临的时候。”

“他们趁黄昏溜到街上,好掩人耳目,”朱利叶斯说,“世人爱黑暗甚于光明,因为他们的行为是邪恶的 [12] 。但主都看在眼里。”他抬眼望窗上的尖拱。“天就要黑了。他们都到了吗?”

“到了。”

“都有谁?”

“菲尔伯特·科布利夫妇,还有丹和露丝。菲尔伯特的姐妹和科布利太太的兄弟两家人。波拉德太太。酿酒商埃利斯。石匠兄弟。鞋匠以利亚。我就知道这几个,可能还有别人。”

“好孩子,”朱利叶斯说,“好了,再过几分钟,我会为你赐福,然后你就可以回家了。”他竖起一根手指警告说,“这次谈话,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不想他们知道我的消息是怎么来的。回去还正常过日子,明白没有?”

“明白,主教大人。”

朱利叶斯望向小堂门口的罗洛和雷金纳德。他的语气变了,不再低沉温和,而是干脆威严。“立刻赶去牛舍,逮捕那些异教徒,一个也不能放过。快!”

罗洛转身要走,这时听见多纳尔低声问:“主啊,我把他们出卖了,是不是?”

朱利叶斯顺畅地接口:“你拯救了他们的灵魂,还有你自己的灵魂。”

罗洛和父亲小跑着出了教堂,沿着主街奔到会馆,先去地下室吩咐守卫,又过街回到家,各自佩了剑。

一群守卫带着自家的棍棒,形状大小各异。奥斯蒙德带了一捆结实的绳子,用来绑人。两个守卫提着灯笼。

去寡妇波拉德家有一英里路。罗洛说:“骑马快一些。”

他父亲答道:“摸黑也快不到哪儿去,而且怕马蹄声惊动了那些新教徒。我可不想让哪个魔鬼从咱们指缝里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