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1566—1573年(第33/50页)

内德等到跟梢的男子走到门口,立刻闪出来,剑柄狠狠砸在对方脸上。男子大叫一声,向后跌去,口鼻处鲜血淋漓。他很快站稳了,转身想跑。内德急忙抢上,腿一伸,把他绊倒在地,随即跪在他背上,刀尖对准了他的喉咙,喝道:“你是什么人指使?”

男子咽下嘴里的血,说道:“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对我下手?”

内德手上用劲,刺破了他满是污垢的皮肤,血汩汩地涌出来。

男子连忙求饶:“求你饶了我!”

“四下无人,我杀了你也没人看见——除非你老实交代,是谁叫你跟踪我?”

“我说,我说!是乔治·比龙。”

“这又是何方神圣?”

“他是蒙塔尼领主。”

内德心念一动。“他要知道我的下落,目的何在?”

“我不知道,我向主基督发誓!他从来不说原因,让我们听吩咐就是了。”

这么说,还不只他一个。比龙自然是头目了。这个比龙,或者他的主子,派人盯着内德。“他还让你跟踪谁?”

“原先是沃尔辛厄姆,后来换成你。”

“比龙是不是替什么大官做事?”

“可能吧,他什么也不告诉我们的。求你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内德暗想,这也说得过去。像这种可怜虫,的确没必要跟他解释原因。

他于是站起身,收起匕首,转身走了。

他穿过莫贝尔广场,回到使馆。刚巧沃尔辛厄姆在大厅里,内德问:“大人可曾听过蒙塔尼领主乔治·比龙这个人?”

“听过。是皮埃尔·奥芒德·德吉斯一伙的,名册上有他。”

“啊,难怪了。”

“什么难怪?”

“难怪他派人跟踪咱们俩。”

皮埃尔打量塞尔庞特街上的小店。这条街他再熟悉不过,多年前念书的时候,他就住在附近。他经常光顾店铺对面那间酒馆,那时还没有这间文具店。故地重游,他不禁想起往事。当年他是个野心勃勃的学生,如今他如愿以偿——他不禁得意起来。他是吉斯家最信赖的谋士,绫罗绸缎应有尽有,还面见过国王。他不仅手头阔绰,还握有更重要的东西:权力。

但日子并非尽如人意。胡格诺派尚未铲除干净,反而日益壮大。除了纳瓦尔那个蕞尔小国,北欧诸国和日耳曼各城邦也坚持信奉新教。苏格兰和尼德兰两地,两派势力尚未决出胜负。

尼德兰传来捷报,胡格诺援军将领昂日在蒙斯吃了败仗,和几个手下一起被关进了地牢;阿尔瓦公爵心狠手辣,对他们严刑拷打。巴黎的天主教徒志得意满,编了两句口号,每天晚上在酒馆里都能听到:

昂——日!

哈哈哈!

昂——日!

哈哈哈!

然而,蒙斯一战并未决出胜负,叛乱尚未平息。

最要命的是,法国居然效仿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在天主教和新教之间两边倒,采取纵容态度,这好比一个醉汉,想要往前迈步,却摇摇晃晃地向后退去。王室大婚在即,可现在还没引发暴乱,迫使双方悔婚。

不过这是早晚的事,皮埃尔早准备好了。近来新教徒纷纷赶到巴黎,那本黑皮簿子又充实不少。此外,他和亨利公爵又商量出一条新计策。两人琢磨出另一份名单,找信得过的天主教贵族,每人指派一个刺杀对象。等胡格诺派造反之时,就以圣日耳曼奥塞尔教堂钟声为暗号,届时钟声不绝,天主教贵族对各自的目标下手。

虽然那些贵族都满口答应,不过皮埃尔知道,到时候自然有人下不去手,不过也不足为惧。一旦胡格诺派造反,天主教徒就会把他们一网打尽,势必砍下这头妖兽的脑袋。接着,那些平头百姓就交给城镇民兵队对付。如此一来,胡格诺党大势已去,再也无法兴风作浪,而朝廷对新教可恶的宽容之策也无法延续,吉斯家东山再起,再次成为法兰西第一大家族。

眼前的地址,是黑本子里新添的。

乔治·比龙回报说:“那个英国佬有了心上人。”

“是什么人?能拿来要挟他吗?”

“是个卖纸墨文具的女子,在左岸有间铺子。”

“姓名?”

“泰蕾兹·圣康坦。她母亲叫杰奎琳,两人一起打理店铺。”

“自然是新教徒了。那个英国人不会看上天主教徒。”

“要不要去查查她们的底?”

“我亲自去瞧瞧吧。”

圣康坦母女家只有两层,看起来家境普通;房子一侧有一条巷子,刚好容得下推车经过,应该是通往后院的。墙面修葺完好,门窗等新上过漆,料想生意不错。八月里天气酷热,店门敞开着;橱窗精心布置:纸张交错叠压铺开、花瓶里插着几管羽毛笔、大大小小的墨水瓶。

他吩咐几个护卫:“在这儿等着。”

他迈进店门,见到是西尔维·帕洛,不禁大吃一惊。

是她没错。他心里一算,她今年三十一岁,但显出几分苍老,无疑是因为遭遇坎坷。她比当年清瘦,不复少女时期的风姿,坚毅的下颌周围已经现出皱纹,只有湛蓝的眼睛一如当年。她穿了件朴素的蓝色亚麻裙子,看得出身体结实健康。

一瞬间,他仿佛中了魔法,十四年前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第一次在鱼市同她搭话,圣母院阴影下的书店,狩猎小屋里的秘密教堂,还有年轻懵懂的皮埃尔——一无所有,盼着平步青云。

店里只有西尔维一个人。她站在书桌后,正对着账本核算数目,没有立刻抬头。

皮埃尔继续打量她。她死了父亲,书店也没了,但还是想办法活了下来,更名改姓,自己开了店铺,看样子生意兴隆。皮埃尔大惑不解:主为何容许这么多亵渎之徒事业有成。他们赚了钱,给牧师薪俸、盖会所、买禁书。有时候,上主的旨意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她现在还有了追求者,而且还是他皮埃尔恨之入骨的劲敌。

静默了一阵子,他开口了:“你好啊,西尔维。”

他语气和善,但她吓得失声惊叫。隔了这么多年,她还记着他的声音。

瞧见她满脸惧色,皮埃尔心中暗喜。